眼看着晚饭将近，今日做有些来不及了。
把东西收收，贺宣去沐浴更衣。
吃过晚饭，还是没等到三哥，贺宣终于忍不住担忧，这是之前没有过的情况。
他下午没来，可能是工作忙碌，下雨路不好走，可总会派个人来说明原因，加上十来天没见到人，贺宣满脑子各种猜测。
总想着不会生病了，或是受伤，不方便过来，自己要不要去国公府问下情况。
亦或突然想通了，觉得两人不合适，用沉默这种方法分开。
贺宣心里的小人不停的冒着想法，脑子又会发出另一种声音，驳回一个个不可靠的想法。
但又忍不住深想，如果三哥真的要求分开，自己会怎么做？
心里有很明确的答案，真到了这一步，哪怕心如刀割，也不会太多纠缠吧。
可不明原因的等待，七上八下的心情，真的让人烦躁。
忍不住叫来小竹，再三确认前几日见到三哥时候，人是好的。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不用管我。”
贺宣一点睡觉的心情都没有，坐在正堂的罗汉榻上。
小竹欲言又止的离开，拿来披风，让公子披着别受寒。
正值季节变换，一不小心受凉，就要喝苦药渣子，公子又是最讨厌吃药的。
天黑以后，下人一个个洗漱完毕，熄灭灯烛，准备睡觉。
只有正堂这盏灯继续亮着，贺宣拿起一本书，对自己说只是有点失眠，想看完再睡。
把准备守夜的几人都赶回去睡觉，坐在罗汉塌上拿着书发呆，眼神都没有聚焦。
想着可能会发生的情形，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自己现在就好像被抛弃的深闺妇人般哀怨。
哪怕当初做好了这种准备，事到临头，却发现投入的感情太多，想要一切两断，就得把心都切下去一大块。
寒风透过缝隙，蜡烛轻轻摇晃，灯盏里积累了一层蜡油，不知不觉，已经坐了许久。
贺宣的腿麻木了，一动就好似蚂蚁啃噬。
这身体上轻微不适，却及不上心里半分。
打定主意，要是三哥真的要分开，自己也要个明确的回复。
前些日子还亲密无间，会吃醋的人，竟然转眼间不见踪影。
才发现在一起后，都是三哥主动来找自己，自己好像鲜少参与他的生活。
想着想着，眼睛干涩，眼眶里集聚了泪水，努力看向头顶，不让泪水流下。
正沉浸在自己心绪里，外面小雨滴答，没听到动静。
谢端这几日忙的不行，之前被父亲派去外地，回来后，只给小四留了几句话。
今日想着忙完，早些过来，父亲又派人叫自己回去吃饭，说是好久没有团圆。
饭后又东拉西扯了许久，想离开都抽不出身。
只能等大家就寝后，带着谢华悄默默走小路出来。
冒雨来到椿树胡同，知道这个时辰估计小四都睡了，直接翻墙进来的，没惊动别人。
谢华在屋外安置好马车，还是吵醒了小竹他们。
谢端看着正堂里燃着蜡烛，知道小四一定没睡。
三步并作两步，进屋看到人，却是委委屈屈的流泪。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谢端顾不得身上有些潮湿，把人抱进怀里，用手摸摸小四脑袋安抚。
本来还在忍耐，眼泪没有流下来，看到三哥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被抱紧怀里安慰，才哭出声，手握成拳，打了三哥两下。
“都怪你，都怪你。”
“我怎么了，怪我来晚了。”谢端不明所以，却不好跟小哭包争执。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贺宣说着眼泪流下来，鼻涕也来凑热闹，冒出一个大泡泡。
一骨碌都擦到三哥衣服上。
“怎么会~”谢端语气温柔的好像要化掉，从来不知道小四这么在意自己，心里又酸又软。
解释了自己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把人哄回屋里，发现小四的手脚冻得冰凉。
只能放到自己怀里，慢慢捂热。
贺宣被安抚好后很快睡着了，又哭又笑，耗费太多精力，加上三哥回来了，抱着人睡得更香了。
两人相拥而眠，却不知国公府里，安国公听到护卫的禀报，一夜没合眼。
等到天亮，谢端醒来，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四，稀罕的亲了一下额头。
不得不叫醒贺宣，再晚些就来不及去书院了。
两人别扭一番过后，感情更胜从前，一起吃过早饭，依依不舍的离开。
贺宣自己都没发现，上马车的时候有多粘人。
谢端想着昨晚出来的事情，估计这会儿回去也来不及了，索性直接去军营上值。
贺宣到了书院，先生刚开始上课，不过今日下雨，迟到的学子都免以责罚。
放晴之后，气温越来越低，晚上盖着厚被褥才能抵挡寒冷。
有些学子，被褥准备的不充分，只能两个人拼一起睡，不然根本扛不住。
书院没有火炕，点个火盆，只能烧半夜。
门窗的缝隙被寒风利用，丝丝缕缕往屋里钻，哪怕杂役们加了一层窗户纸，都抵挡不住。
先生们也说了即将放假的消息，今年学习的内容都讲的差不多，上课就让学子自学，有疑惑去找先生即可。
选修课的考核是先生自行决定，有早有迟。
一些年纪大的老先生，最早考核，实在是山上条件艰苦，身体受不住，考完早早回家休息。
教泾渠图说的先生就是其中之一，考核内容难度倒不是很大，默写部分地区的河流名称，写出黄河流域的途径省郡。
考完这门，剩下的课程都要等到冬月以后。
贺宣准备去师傅那里，问候下，顺便询问师傅几号考核。
半路就被杂役拦住，说是山长找自己。
确认了一遍后，杂役确定是找自己，贺宣跟着去崇德楼。
这会子崇德楼人不多，实在是太冷了，大家都回斋舍盖着被褥温习。
山长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侍卫，贺宣有些奇怪。
行礼后，山长说道。
“这是国公府的护卫，给你请假，说是有事要出去一趟？”
山长看在师弟的份上，尽量把情况给贺宣说清楚，要是贺宣不想去，自己也好帮着敲敲边鼓。
“请问是哪位找我？”贺宣没见过这位，三哥找自己也会派谢华他们。
“到了国公府，您就知道了，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这是国公府的令牌。”
贺宣看着令牌不像是仿造的，看向山长，得到确认的回复。
决定还是跟着去一趟，看看什么事情。
马车匆匆行驶，回到内城，不过大半个时辰，贺宣坐在车里，想着如果不是三哥，那会是谁找自己。
没缕出头绪，人已经来到国公府前院。
看到地方，屋里是谁贺宣已经有数。
长公主要见自己不会在这里，世子去互市还没回来，那就只剩下最不好打交道的。
跟着侍卫来到门口，贺宣站在屋外，给自己打气。
对于会发生什么事情，有种冥冥之中的预感，可是退缩是没用的。
侍卫出来后，贺宣深呼吸，迈步进去，直觉告诉自己，此次安国公找自己，肯定不止是因为毛衣。
这可能是一场改变自己命运走向的会面。
走到大厅中央，看见上首坐着一个威严的人影，贺宣心跳的好像能听到咚咚声，行礼后，许久都没等到叫起，干脆自己站直，等候发落。
安国公从贺宣进门这一刻就盯着他，眼神带着别样的光芒，仿佛要看透这人的内心，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哪里被自己儿子看上。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顾家族名声，世俗眼光，都要喜欢一个男子。
两人对视着，战争一触即响。
最终还是贺宣先开口，“国公爷找下官，想要下官如何做？”
这个时候，也就不用废话，叫自己过来的原因两人心知肚明，无论是辩解还是陈述，安国公不会想听的。
明显安国公已经有了判断，找自己就是宣告结果罢了。
又是一阵静默，贺宣苦中作乐的想着，该不会叫自己过来站军姿吧。
“离开。”
安国公说出这两个字，贺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离开，离开什么，离开三哥，离开京城，亦或是...
哪怕回了安德县，三哥肯不肯放手呢？
贺宣想问个清楚，如果自己不走，又会如何？
安国公深思熟虑后才给出这个答案，让贺宣离开。
要是自己年轻时候，性情刚烈，发现这种不伦之情，直接派人暗杀此人性命，再把老三关起来，直到认错为止。
可惜年纪大了，心软了，贺宣对自家也算有恩，如果不是他弄出藕碳，炼出大量刀剑，自己和老大说不定两年前就死在战场上，谢家军也会非常惨烈。
那就只能让他离开，离得远远的。
贺宣在脑海里想了许久，安国公最想得到的结果是什么，自己能怎么办？
如何能从中斡旋一二？
这场对话持续了半个时辰，贺宣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背后都被汗湿。
但结果不算是最糟糕的。
被送回书院后，贺宣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换了身里衣。
真是想不到，都到这种时候了，自己还有心情换衣裳。
这世上有人遇到问题越怕越慌张，贺宣却是反着来。
想着自己如何安排庄子上的人员，才能不让三哥发现？
是的，贺宣跟安国公说好的其中一点，就是贺宣主动离开，安安静静的走，把这桩事捂住。
换取两年以后回来。
安国公能够答应，就是想着保留自家的颜面，最好不让长公主知晓，免得她大怒。
自己听到老三喜欢男子这件事，都被气的额头一鼓一鼓，气血上涌，要是夫人知道了，怕是受不住。
因此才同意贺宣的要求，不然贺宣一个从五品官，如何能在国公府提条件。
至于两年以后，安国公有信心让老三娶妻生子，贺宣回不回来，都关系不大，他要是敢纠缠，哼！
当然了，贺宣做出保证，在此期间不会主动联系老三，要是老三成亲后，也不得招惹。
想到贺宣年纪轻轻，于国有功，这样的人要是没带坏自己儿子，还能把他当个后辈，好好提携一把。
现如今，留他一命已是自己宽和。
贺宣离开京城前，要做好许多准备，本想着回家探亲就走两个多月，只带些寻常物件够了，这回，怕是要举家搬迁了。
被迫跟爱人分开第一反应不是应该伤心，悲痛，大哭一场嘛。
为什么自己只能想到如何安排人手，如何瞒着三哥，如何安静的离开？
是不够爱，还是太冷血了。
贺宣反思自己，想到三哥跟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生子，幸福快乐的过完后半生，自己的心确确实实感受到疼痛，好像马上就要停止跳动。
接下来几日，行尸走肉一样上着课，脑子里想得却完全不搭边。
思索着自己离开后，铺子庄子安排谁看着。
很快，时间就到了休沐。
贺宣坐在牛车上，想着回庄子一趟，眼看着十来日功夫就要离开，家里的事情有些来不及了。
可是离开京城之前，见三哥的机会是见一次少一次。
不确定三哥会不会来椿树胡同，自己只能等着。
让人把老杨带来城里交代吧。
自己要离开两年的事情，其他人可以不说，但是老杨和小竹必须知道，不然谁来安排后续的事情。
告知小竹和老杨自己要离开京城，这件事暂时不能泄露，庄子里的人手，都去确定下他们的想法，哪些愿意跟着自己离开，哪些更倾向于留在京城。
“公子，那我们说您想派人去其他地方做生意，可行吗？”杨管事没有问缘由，而是直接给出法子。
总不能什么都不提，明面上还是要解释一下。
贺宣点点头，“这事只能自己人知道，外边一点都不能提起。”
“公子，还回乡吗？”
小竹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但之前说好要回村一趟，还去吗？
“回的，你们就当正常回乡，不过是要离开的久一些而已。”
跟两人解释的差不多，除了安国公的原因，其他能讲的都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