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沮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尤其是林云，有了陪客人的理由，一杯接一杯君子饮喝得好不愉快，送走客人后就差不多醉了。
书墨要搀他回房歇着，还嘟囔着要继续喝。
冯凌雪把陈瑞送走，回来就见迷迷糊糊吵着要酒喝的林云，以及皱着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书墨。
“还想喝吗？”冯凌雪靠近林云，轻声问道。
林云点头。
“那就跟书墨回去，剩下的酒都在院儿里放着了。”
林云摇摇晃晃站起来，吓得书墨赶紧上前扶住。
“走，回去！”
冯凌雪不放心，也跟着去了菡萏院。
看着被书墨好不容易安顿好的林云，冯凌雪不禁暗笑：“酒量这么差，还这么喜欢喝酒……”
“今晚辛苦些……我让人煮了醒酒汤，若是等会你家少爷醒了就给他喝一碗。”
书墨应下。
小满和谷雨提着灯笼，主仆几人慢慢悠悠往回走。
路遇两个丫鬟，冯凌雪突然想到那日被冯贤所伤的那人，于是问起了她。
“回大小姐，大夫说她眼睛坏了。”
冯凌雪脚步一顿：“坏了？是指往后都看不见了？”
“是的。”
看不见了……冯凌雪不禁心里难受。
那姑娘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还未曾婚配，就瞎了一只眼睛。
若是那一日我没有带着冯贤出门，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事儿了？冯凌雪自问。
这是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原因使得旁人遭受了伤害，冯凌雪心里有些沉重。
因为这事儿，直到第二天，冯凌雪还有些提不起精神，无精打采躺在躺椅上。
早些时间，她去看了那丫鬟。
昏暗又弥散着浓浓的药味的房间内，她孤零零坐在床沿。听见声响，还以为是同屋的人回来了，起身望过去之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脸上突兀的纱布让她看上去有些破碎，就连那清淡的笑意都好似一把软刀子戳进了冯凌雪的心里。
发现来人并不是自己以为的人，她面露惊恐，跪到地上全身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冯凌雪让小满上前将她扶起，她也只是将自己缩在阴影里，不敢抬头。
冯凌雪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直接离开了那里。
她向来主张冤有头债有主，可这丫鬟的遭遇又算什么呢？
···
林云来时，就见着她躺在摇椅上双眼无神地看着院外的天空，一时有些好奇。
“今日竟然得了空？”
这段时间冯凌雪不是在书房忙碌，就是在外头跑动，少见她在院子里偷闲。
冯凌雪有气无力回道：“该安排的都安排下去了，衣裳、瓷器、香膏，还有布行重新修整……暂时可以松快两日。”
一听这语气，林云就纳了闷儿：“怎的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听到林云的问话，冯凌雪坐直了身体，张张嘴好几次都想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又重新躺回去：“无事，就是有些累了。”
林云让书墨又去搬了张摇椅并排放在冯凌雪旁边，自己顺势躺倒，脚轻轻一蹬，椅子就摇晃起来。
“你有心事。”他肯定道，“自我认识你，还从未见过你这般神情。”
“……”
“与我说说吧，咱们也相识半年多了，又是同谋密友，说几句心里话，我不会笑话你的。”林云故作轻松，试图逗笑冯凌雪。
冯凌雪学着他的样子将椅子晃起来，起初两人频率还不同步，几个来回后，林云一脚踩在地上等了会，在次将脚抬起来时，两人椅子摇晃的频率就一样了。
慢悠悠的，一摇一晃之间，好似心也跟着慢了下来。
像是天上的浮云，闲适地从眼前轻轻掠过，不慌不忙，不惊不扰。
恍然之间，冯凌雪有了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错觉。
“其实……”冯凌雪突然开口，但话音刚出口，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她担心将那种细小的情绪说出来，会显得矫情。
我不是回来复仇的吗？就因为不甚连累了一个丫鬟，便如此有优柔寡断了？这像是一个复仇者该有的心态吗？
她不禁自问。
可真的只是连累了一个丫鬟吗？
逢喜呢？逢喜又怎么算？
她在秦素兰身边可是受了不少罪。
虽然在银钱上给予了她补贴，可这真的能抚平心里的创伤吗？
冯凌雪不确定。
“你有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伤害到无辜的人吗？”冯凌雪声音有些沙哑，轻飘飘的，还有些迷茫无措。
林云想了想，给出肯定的回答：“难免，小时候调皮逃了学堂的课，害得小厮被责罚了一顿，长大后与一个纨绔打架，不小心伤了路人……这样的事不少。”
林云想到这些年或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那些人，他也说不准是不是有罪不至死或者全然无辜的。
“是因为那个受伤的丫鬟吗？”
被林云点破，冯凌雪也不再隐瞒：“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因此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一个姑娘面部受伤，无异于毁了一生。
“这也不是你指使或是刻意造成的，只能说都是命，别太自责。”林云侧头看向她，“伤害已经造成不可挽回，与其沉溺在歉意中，还不如通过别的方式补偿她。”
别的方式补偿？
冯凌雪无声呢喃着这两个字。
其实道理她都懂，只是那丫鬟到底是无辜，实在让她难以适从。
“归根到底，错的不是你，而是出手伤人的那个人。而他出手伤人，也不是你的错，是他本就心怀恶意。”
“不要用他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不值当。”
两人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直至太阳升到头顶，林云才开口吩咐道：“今儿我想吃八宝鸭。”
小满看向冯凌雪。
“我想吃红烧鲫鱼。”
听见冯凌雪的话，小满忧愁的眸子才明亮了几分，欢快朝着厨房跑去。
吃过饭以后，林云提着惊蛰装好的四层食盒，起身准备回菡萏院。
冯凌雪这才想起林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走了？”
林云挑眉：“难道还要留我吃晚饭？”
“你没事找我？比如讨要一些茶叶香料一类的。”
闻言林云哈哈大笑：“我只是闲得无聊了，来找你说说话。”
林云走后，冯凌雪才无奈笑着摇头。
她又唤来梅广。
“你去与她说一声，让她暂且安心养伤，待她伤愈合了，便将她送去成衣铺。”
希望远离了梅府，远离了冯贤，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正好宋无恙那里缺人，做的事也不需要过多与旁人打交到。
“当然，还是看她自己的意愿，若她愿意留在梅府，梅家也定然不会亏待与她。”
梅广走远后，小满扶着冯凌雪回屋小憩。
看着小姐依旧带着愁绪的眼眸，小满想了很久还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小姐啊~明明不是您的错，您为何要心存歉意啊？说到底一切都是老爷的错，便是要怪，也该怪老爷……”
“姑爷有句话说的是对的，这世间有那么多生活不如意之人，难道人人都去伤害他人了吗？您看何管事的儿子，被人打断了腿，不也还是善良？谁见了不说一夸他一句？”
冯凌雪抓住小满为她取发簪的手，逗道：“今日又与你家姑爷站在同一战壕了？”
小满嘿嘿傻笑：“姑爷说得在理。”
“行了，傻姑娘，我不会胡思乱想了，放心。”
小满这才放下心，将冯凌雪安顿好，放下床幔后轻手轻脚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