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跌跌撞撞,发现那边已经安静了下来。
她躲在草丛中,看见了战马上的景武帝。
景武帝不是不会武功吗?怎么御驾亲征来了?
他身后是辰王,还有……林煜。
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已经成了西凉的将领,受尽东离百姓的唾骂。
景武帝一双丹凤眼缓缓抬起,将目光放在浑身是伤,疼的半跪着的云诏南身上。
他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永宁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出声,泪却啪嗒啪嗒的掉。
“南楚东宫,好久不见啊。”
景武帝随手将带血的帕子和玉笄丢在他面前,扬起细微的尘沙。
“占了孤王的贵妃,还敢送来这元帕羞辱。”景武帝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自己胸前的墨发,漫不经心的笑,“可那又如何,如今你还不是如丧家犬一样跪在孤王面前?”
他伸手,林煜递给他一张弓。
他搭箭,拉弓,一气呵成。
轻薄的红唇微微勾起,箭矢瞄准了他的右腿,“孤王只问一次,孤王的贵妃在哪儿?”
云诏南冷笑一声,“别装出一副痴情模样,你不过是当她是个称心的木偶,只一心占有罢了!你从未问过她想要的什么,只一昧的将你认为好的东西塞给她,没问过她喜欢不喜欢!”
“哦?”景武帝满不在乎的松手。
箭射了出去,发出破空之声。
永宁看到箭矢射穿了他的右腿,露出好大的一截。
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却不求饶,不服软。
“是个嘴硬的。”
景武帝下马,拔出身边将士的佩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可她说她爱我,还满心欢喜的等着孤王殿前的海棠树开花呢。”
云诏南疼的整个人都在抖,听到景武帝的话,他眼神一暗。
他下意识的想反驳,想说永宁心里有他,没有景武帝。
可永宁来到南楚后对他多是假意奉承,他也都知道,也心甘情愿的顺着她的乖巧宠她。
唯独从未说过爱他。
景武帝悠悠的道:“太和殿前的海棠树等她回帝丘时就该开花了。你于她而言,不过是肮脏的过往。孤王只要杀了你,你与她的过往,孤王不会计较。她会成为西凉最尊贵的皇后,孤王唯一的妻子。”
云诏南冷笑,“她才不想要什么皇权富贵,她只想要自由,想要回家看看。”
他声音颤抖,不知是疼的还是伤心的。
景武帝满不在乎的举起手中的剑,“不,你不了解她,她想要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那就是中宫之位。这世上只有孤王才能给她,你……就此安息吧。”
云诏南闭上眼,等待死亡。
可有人扑过来将他紧紧护在怀里,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睁开眼,看到景武帝嫉妒到扭曲的面容。
他苦笑着抚上她的背,“不是说……要你走的嘛,回来做什么。”
“夫君……”
一声夫君,云诏南看景武帝又举起剑。
他搂着永宁,拼尽全力转了个身,一只手护着她的肚子,将她护在自己身下。
永宁看着一柄剑穿过了云诏南的腹部。
他吐出一口鲜血,撒在了永宁衣领上。
血是滚烫的,和他的爱一样。
她哭着捧着他的脸,“你早就知道,你个小骗子!”
云诏南笑,“我知你月事是何时,又日日与你在一起,怎会不知?”
永宁费力的将他抱在怀里,哭着想为他擦净脸上的血,可太多了,她擦不净。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护住你。我护不住东离,护不住亲友,我也护不住你。我是个废物……对不起……”
云诏南无力的摇了摇头,忍着剧痛。
“你还小,家国之事不应你来承担,是他们对不起你。”
“不……我没用……”
如果你把我推出去,你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永宁的泪一直不停的往他脸上滴,他从袖中掏出一对耳环,小巧精致。
本应是洁白的玉兰花,却被他的血染的通红。
景武帝觉得这一幕刺眼的厉害,抬手让人将他们拉开。
还没等人靠近,永宁利落的拔下头上的簪子抵着自己的咽喉。
“别过来!”
她喊的撕心裂肺,连那几个将士都被她镇住,不敢上前。
“我想在死之前,看你戴上它。”
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永宁慌张的往自己耳朵上戴,却戴了好几次都带不上。
“对不起……”她无助的落泪。
永宁费劲的戴上一只,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齐光,好看吗?”
他笑着应声,“好看。”
“我没有食言。”他无力的闭上眼,气若游丝。
永宁紧紧抱住他,不敢松手,“对,你没食言,你没有用我换江山。你是有血有肉的男儿,你没有食言……”
“可答应你的看雪,我做不到了……母后说……食言的人……会被神明惩罚的……”
“没有关系,我原谅你了,神明不会惩罚你。”
他问:“你爱海棠,我却做了白玉兰为耳环。你是爱它,还是爱白玉兰?”
你是爱景武帝,还是爱我。
“爱白玉兰,是你。我爱的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也是你。”
他无力的笑,“那就好。哪怕是骗我,我也认了……”
“我没有骗你。”永宁哭着抵上他的额头。
这是他最爱做的动作。
他最爱这样与自己额头相抵。
“子卿……对不起……”
还是没能带你逃出皇宫的禁锢。
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告别了人间。
永宁难过,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上他的唇。
再见,云诏南。
脸上落上点点冰凉,她抬起头,看到了空中落了小雪。
她抬起头望着,任由雪落在自己脸上。
“云诏南,下雪了。你没有食言,你答应我的所有事……都做到了。”
景武帝将剑丢在地上,握住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告别完了吗?”
她冷冷挣开他的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跟我回去。”
她冷笑一声,“回去?回哪?”
“自然是回帝丘。”景武帝皱眉,有些不悦。
永宁摇头,“不,我想回家。”
“你想回哪个家!”景武帝的音调突然提高。
永宁苦笑一声,“是啊,我哪里有家呢?西凉陛下答应我父皇借兵,却因与我一个误会就让我父兄丧命。为保你皇权,你将我推给南楚东宫。我如今身怀六甲,夫君战死。”
她抬起头,眼中尽是怨恨,“我哪里有家?”
她眼中的怨恨景武帝太熟悉了,他的妻子常常这样看他,怨他,恨他。
他软了语气,“跟我回帝丘,那里是你的家。”
“那西凉后宫,就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囚笼!陛下应当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