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恣做事谨慎。
当初给楚笙造黄谣，说她和言遇二人有暧昧之情，私相授受并不清白，云恣就担心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于是刻意的倒了好几次手，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都是口口相传。
那时，送走了鸾青雾和言遇之后，他还在得意，想要找出真相的人，难道去问每一个传谣的人吗？
然，言遇是这样的。
他用了最笨的，也是唯一的方法。
在一个已经乱到找不出线头的时候，他不管不顾的抓住了线，然后顺着摸过去，虽然麻烦，也经历了些不好的对待，但言遇还是做到了。
那时，言遇把一个赌徒押到了云家，让他指认，那赌徒收了钱，知晓言遇的身份后更是肆无忌惮，几次三番恶意挑衅，在云恣隐晦的支持下，更是忘乎所以。
谁会惧怕一个好人呢？即使他身居高位，有通天之能。
直到，言遇砍断了赌徒的手臂。
被吓的尿了一裤子的，不止是赌徒，还有云恣的小厮，那少年狼狈的像一条乞怜的狗，跪在地上哐哐磕头，求言遇原谅他，还求云恣放过他。
屏退左右，云恣和言遇对峙。
二人气势如虹，互不相让，被背叛的人先红了眼睛，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声声都是控诉。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不愿意的！”
云恣压抑着声音，每个字音都在无惧的扭曲，他的眼神毫无顾忌的与言遇的视线相撞，双眸的最深处充斥着坦白的叫嚣，往日被赞为谪仙的英雄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我父亲怎样对我，你比谁都清楚，言遇，我拿你当兄弟的，战场上你可以代我生，我可以替你死，你不能不信我。”
言遇被云恣气的头都发晕，他虽嘴笨，不擅巧辩，但也知道现在云恣正在模糊重点，于是满心希望，只剩失望，到现在为止，云恣都不愿意给个解释。
云恣没有直接承认。
他当然不能直接承认，若是承认，就相当于落了个把柄，日后有的被言遇拿捏。咬死不认，没人可以将云恣怎么样，等他功成名就了，满身的荣耀自会将他洗白。
言遇面色极冷，平时笑盈盈的眼睛里此时盛满了冰霜：
“你得道歉。”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云恣说：“你是男人，你不会有影响的，总盟那边会调查清楚，不会影响你的前途。再说，莫说你没做，就算你真的做了，那又怎么样？楚笙长得好看，就算大家提起你，也会说你赚了。”
“我说你去给楚笙道歉，去让谣言停止。”言遇震惊昔日好友的无耻，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相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云恣这副嘴脸。
“我有苦衷，我必须得让楚笙置于舆论之中。”云恣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冷静下来，他理智到无情：“这不怪我，她们连出门拿个东西，都会被造黄谣，她们是女人，遇到这种情况是常态，就算我不造黄谣，也会有别的男人造黄谣的，当女人，就是要接受这样的世界。”
云恣眼中轻蔑，但语气满是怜悯，置身事外的高高在上，刻薄又恶毒：
“是她们太脆弱了，别人指责几句，就活不下去了要闹自杀，我也不想这样，我没有恶意。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把我的行为理解成只是为了锻炼楚笙有颗钢铁心脏。”
有些现实存在的问题，一桩桩一件件，泣血落灰，时间的滚轴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有人去打开那本沾血的书。可能是书放的很高，需要身高175厘米以上的人才能够到，而175以上的，大多数是男人。
翻开那本书的代价是什么，谁都知道。
书中的人经历了过去时，正在经历现在时，若是不幸，还会经历未来时。书中有多少人呢？都说不多，但掰掰手指数一数，不到世界的一半。
那本书，好像带着魔法，靠近的人会被扣上摘不掉的帽子，那帽子太重了，一个个标签砸下来，让人头晕目眩。有人忍着痛摘下来一看，发现标签上竟写着‘极端’二字。
这个标签，是从什么时候盛行的呢？
招弟盼弟盛行时期，没有；裹小脚配冥婚时期，没有；禁学时期，没有；三妻四妾强取豪夺时期，没有；女婴塔啼哭阵阵时期，没有；扶弟帮哥时期，没有；以命换子灌汤药时期，没有。
再仔细想想，是从什么时候盛行的。
哦。
原来是有人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不惜暗中蛰伏，借着东风一拳打过来的。
云恣看的明明白白，正因为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他才做的这件事。他知道女性被名节捆绑已经成为常态，刻进骨子里的羞耻是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云恣点燃了引线，但楚笙的炸弹却没爆炸。
云恣绕了这么一大圈，又是想要给楚笙个教训，又是想要打压言遇，但最后哪项都没成功。
他是个小丑，在梁上跳了三天，没逗笑一个人。
失败。
无能。
废物、
恶毒。
刻薄。
言遇认清了云恣的真面目，却也为时已晚，就算师兄师弟都告诫他要小心云恣，但平日里的相处就是会让言遇辨认善恶的能力消失，一叶障目。
言遇痛恨云恣的无耻，鄙视他的诡辩，厌恶他的思想，却无可奈何。
若云恣不是个世家子弟，没有这些光环，仅仅是个平民百姓，整日入不敷出，言遇也拿他没办法。去逼着云恣道歉，去让他澄清，就算他配合，也于事无补。
为什么在女性的世界里，羞耻会杀掉生命？
是谁在最开始，种下的这粒种子，又是谁一路施肥浇水，悉心灌溉，待长成参天大树，摘下果子，吃了几口后满是嫌弃的吐出苦涩的核儿？
言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开始，他只是想要止住流言，但悠悠之口是止不住的，他没办法去堵住所有人的嘴。知道了始作俑者，那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让伤害降到最低。
要让被造谣的捂住耳朵吗？
好像又不太对。
没道理去让无辜的受害者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