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许婉一觉睡到了晌午。
昨晚她又梦到了姜怀远，姜怀远依旧温柔体贴，阳煦山立，鼓励她勇敢而快乐地活下去。莫愁前路远，哪怕自己人不在她身旁，在天涯、在海角都会有个姜怀远一直挂念着许婉。
人生应惜如初见，寄君凉风愿君好。
“阿远，谢谢你。”
这一声道谢，是为感谢遇见了你，往昔所有从你身上得到的美好都会伴随着我走向更远的地方。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她穿上慕晏殊给自己新买的衣服，一身淡蓝罗裙，套上黑纹白底花纹披风，梳好高高的发髻，收拾好自己出了门。
许婉见高允淮靠在窗边等待着她，神色似有些不悦，似乎是自己起的太晚，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而慕晏殊则在桌边静静坐着，喝着热茶，倒不见喜怒，一身白衣华服更显得他清贵如谪仙，外边还套了件毛领锦缎长皮袄挡风，看着很是贴身暖和。
许婉上前笑着向二人打了招呼，“早啊，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慕晏殊见许婉精神好了许多，也穿上了新衣，眉目间有些愉悦，勾唇道：“我们用过了，等你吃过午饭，我们便启程。”
“如此。”许婉点点头，有些难为情，确实是自己起晚了些。
她向店家要了碗羊肉汤面，热乎乎吃完，喝干了汤放下，见慕晏殊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脸上似有些笑意，许婉咽下汤，轻声问道：“怎么了？”
只见他起身，淡淡招呼道：“走吧。”
高允淮付了钱，便跟着出了门。
许婉有些懵，这是怎么了？
没多想，便立即跟上他们的脚步，一同上了马车。
出了城门，许婉透过车窗看着外边的风景，树木依旧凋零，地面覆盖着薄薄一层雪。
许是一路南下，气温也逐渐升高一些，虽有落雪，但也不像燕京城下的那般大，偶有阳光照射着地面，空气间尽是清新冷寂的味道，没有寒风刺骨刮人那样的严寒了。
只是晚间睡觉时，自己手脚还是冰冰凉凉，有些想念现代的暖气和热水袋。
目光一转，看向了闭目养神的慕晏殊，这人是不知道冻吧？她自己一直冻得鼻红脸僵，也不见他有丝毫发抖的模样，难不成他有绝世武功，可以像武侠剧里的人物那样利用内力运转热量维持自身体温，这倒是离奇又新鲜。
许婉自顾地点点头，倒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倏忽间慕晏殊黑眸一睁，两人四目相对。
她愣愣迎上他的目光，不再退却。感觉他这个人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淡漠疏离了，只是他眼眸浓黑，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许婉不怕他，嫣然一笑，顿了顿，又想到昨天自己抱着他痛哭流涕，一瞬误将他认做阿远，后来又不知怎的，她突然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便是天光大亮。
许婉斜眼瞟他，心中揣测着：他应该没意见吧！？
要是反感自己的粗鲁又贸然亲近的越矩行为，当时就应该给自己个过肩摔，及时制止。再不济，也该像上次那样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彻底制服……
犹豫再三，小声道：“慕公子，你昨晚……额，就是，你……怎么会来我房间？”
话说完，又感觉她说得不恰当，应该是他听到自己梦魇哭了才过来查看的，并非刻意闯入，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她急忙感激道：“谢谢你，昨晚我只是有些难过。你也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我，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还好又遇见了你，帮了我许多忙，我很感激。要是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开口便是，我也会帮你的，算你还你人情。”
他应该没什么用得上自己的，他可是凌之憬，以后若有困难，卜个卦，算个命什么的，自己勉强可以忽悠忽悠他，告诉他未来将会发生的事，例如：天下霸主，时代格局变化这些。
慕晏殊只是双眼含笑，缄默不语，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许婉心底蓦然升起一些不好的预感，就像是自己成了他的猎物一般，心中惴惴然，眼里露出了些讶异。
“昨晚是听到姑娘似在哭泣，一时担忧，便去查看，没想到许姑娘哭得如此伤心，若是姜怀远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愿看见姑娘你如此香消玉殒，凡事还是要想开点。”慕晏殊缓缓道。
许婉没想到慕晏殊竟然安慰自己，心中稍安，随手舒展了膝上褶皱的裙摆，清声道：“确实该如此。阿远他心善，像朵乐观的向日葵，他的纯粹和温暖能感染身边的好多人。上次的意外，无人能料及，我也该慢慢学着释怀了，朝前看。”
慕晏殊微微一颌首，“姑娘想得开便是。”
从窗外射入的一束明亮光线，照在许婉的脸庞，顿时连她毛绒绒的细腻脸庞都显得柔和可爱，他又接着问道：“不知姑娘以后将如何打算？”
“我在北齐无亲，天下之大，一时倒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许婉听到这个问题有些皱眉，手一捧一捧地玩着阳光照射下浮跃的灰尘，看着它们在自己掌心跳跃。
天下大国除了北齐便是南靖，若真的要跟着慕晏殊去靖国，那么他要经历的一切危机凶险，自己也不免逃过……
如此，那她还要跟着去吗？
慕晏殊听此回答，正合他意，柔声提议道：“如此，许姑娘不如随我一同返回靖国。靖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人才辈出，必有能容姑娘之处，你也可慢慢打算将来之事。”
许婉看着他深邃的眉眼，再度被他容颜蛊惑，他连说话都那么好听，动人心弦。可若跟他回去，那就直面危机……
大皇子凌不疑可不是省油的灯，来日，这兄弟二人必然刀剑相向，为了夺权，宫中各方势力都有损伤，赢面更大的自然是凌之憬。
凌之憬的皇帝父亲虽然不亲他，但也不是个糊涂人，朝臣百官信服，百姓爱戴的二皇子凌之憬自然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纵使他有一肚子阴谋诡计、做事狠毒那也是背着人的，若不是此次偶遇他，谁能想到大靖国皇子能假扮商户慕晏殊摸进了北齐燕京，为其姑姑报仇。
此人心思缜密，做事果敢绝然，必然是个好靠山。
思及此，许婉脸上逐渐露出得意的笑容，兴奋地点点头，一口答应道：“好啊。”
“哦！不过，”许婉还是得为自己谋一份保障，挪动身子凑近他面前，小声道：“凌之憬，你以后发达了一定要保护好我。尤其是要防着你大哥，啧，这人坏得很呐，你万事都得留个心眼，多加小心！”
“你怎会知道如此多的事情？”
慕晏殊双眼一眯，细细打量着许婉的小表情。
若是从前她猜出了自己身份，这不足为奇，毕竟他们为查案子已经露了很多破绽，她也不是个傻的。可这次，他从未泄露过关于靖国皇宫的事，许婉仿佛未卜先知。
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奇女子，身上也藏有许多秘密，他也不免好奇。
“啊……我，我只是掐指一算，略微知道一些，也仅仅是关于你的一星半点，旁人我可不关心。”许婉讪讪道，再次信口开河。
“如此说来，你倒是懂些周易之术，可卜未知之事。”
慕晏殊看她不自然的微表情，一眼就看穿她在撒谎，但不愿拆穿她，只要对他无损，便没有必要一直追问她。
“倒也没那么复杂，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才了解你身边的人。”许婉摆摆手，立马否认了自己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她说话时眼角微微扬起，声音绵软。
说的确实是实话，他不仅在书中很特别，没想到在现实中也是如此有魅力，所以自己才一直对他的事很上心。
慕晏殊对此话很是受用，薄唇微微扬起，低声道：“如此，你倒是很喜欢我了。”
许婉一惊，他又在想些什么，自己是他粉丝，但不是心悦男子那般的热烈爱意，只是对他的皮相比较欣赏，性格……他性格也还好吧。
许婉见他眼里带有玩味和一丝认真的探究，缓缓回答道：“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保证，我绝不会骚扰你，日后你若娶妻生子，我也绝不会插足你的婚姻，打扰你。”
慕晏殊听到此话有些嗤笑，责问道：“许姑娘爱人之心竟能如此宽广？心爱之人也能拱手相让，实在令人佩服。”
许婉见他语气这么不好，肯定是误会了，解释道：“可能是我年岁太小，不懂得如何恰当地表达心意。但我能区分二者，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喜欢的话，我可以喜欢千千万万个，如同欣赏；但爱的话，许婉此生，世间唯爱一人。”
“那姜怀远他也只是你喜欢过的人，其中之一？”慕晏殊追问道。
许婉颌首，回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除了现代的闺蜜楠楠之外，姜怀远是她在这个世界里交到的最好的朋友。
慕晏殊好像又些不悦，皱眉冷眼看着自己，又咋了这是。
许婉不明所以，眨了眨眼，补充道：“慕公子，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叫许姑娘有些生分，毕竟我们也认识好几个月了。”
这小女子心中竟然能容许多人，喜欢不就是爱吗？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或许真有她理解的喜欢和爱，二者是有所差别。
可这其中差别，只有她一人能分清。
慕晏殊不禁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那你叫我什么？”
“在北齐，叫你慕晏殊，回了南靖，便叫你凌之憬。”许婉直言道。
眼见着慕晏殊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盛，没想到他笑起来如此好看，眼眸也是亮晶晶的，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意气风发，一股少年感油然而生。
“好。”慕晏殊轻轻笑着，目光直直地锁定她，越发觉得她与旁人不同，似有些欣赏。
鲜少有人会如此胆大直唤自己名讳，若在靖国，凡是沾了“凌”这个姓，旁人听了都得毕恭毕敬，拜手稽首，敬而远之。
她却如此称呼，倒显得二人关系亲近，身份相当，一如亲友。
许婉见他笑得莫名，脸上还流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她先是抿一抿嘴，然后也经不住此时有些喜感的慕晏殊，噗嗤一笑。
原谅她笑点低又很奇怪。
慕晏殊看着她的动作，唇边的笑容更盛，连眼角眉梢都带了些难得的温柔，他俯下身，从车底拿出了个盒子，打开后递给她，里面是几块金黄的点心，看着很是精致。
许婉自然不会客气，接过一块点心，尝了尝，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有点像南瓜，又有些别的瓜果清香，口感不算油腻，很是可口。
她开心地摇晃着身体，含糊道：“好吃！”
慕晏殊也拿了一块尝尝，还好，虽然他不喜欢甜食，但看着许婉高兴地手舞足蹈，也不由得觉得这点心出奇地很合胃口。
最后留了两块，许婉拿给门外的高允淮，他才是真的辛苦，风吹日晒，日日驾着马车也毫无怨言，要是自己天天赶车，早就骂骂咧咧，罢工不干了。
连着赶了好几日的路，三人相处得异常和睦，仿佛只是富家子弟驱车远游，这一路也是异常顺利，转眼便赶了大半的路程，离靖国疆土也只不过差了小半个月的车程。
许婉从一开始不习惯坐一整日颠簸的马车，现在也逐渐适应过来，晃着晃着她靠在车壁上一闭眼便能沉沉睡去。
好几次都是慕晏殊叫醒她下车休息，头几次她还有些害羞，觉得失礼，后来就干脆放弃维持淑女形象，厚着老脸一上车就能睡一路，醒了就和慕晏殊聊闲趣。
二人很是合拍，许婉听着他的介绍逐渐对靖国有了初步认识和大体轮廓，心里也在隐隐期待着，想见识一下辉煌绚丽的靖国皇宫和辽阔的靖国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