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之憬见此眸中闪过一丝暗喜，冷峻的面容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叫旁人无法揣测出他的心意。
眼见时机成熟，凌之憬稍显“不耐烦”地出言催促道：“沈将军，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否要交换人质？齐国公主的命，此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你要如何选？”
“凌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齐俪鸢愤恨不已，她作势就要上前来袭击凌之憬，可未曾挪动半步，便被身后的士兵反手牢牢扣下。
她挣脱不得，转头朝下面的沈晟大喊着，声嘶力竭道：“沈晟！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杀了凌之憬，灭了靖军，为死去的齐国将士报仇！你若是再犹豫片刻，我永远都看不起你！”
此言一出，沈晟再也忍受不住，他立即从腰间拔出宝剑，高举着齐国军旗，大声呐喊道：“众将士听令，攻下护城楼，营救公主！齐国的将士们，冲啊！”
沈晟军令一下，数万齐国士兵纷纷发起进攻，冲锋呐喊声响彻天地，这一鼓作气的强大冲锋气势似乎给他们也增添了不少势不可挡的勇气与力量。
沈晟一马当先，为鼓舞士气，带头冲锋在前。
他这毫不畏惧、身先士卒的勇气给足了后方的士兵满满的信心和底气，乌泱泱的齐国大军紧紧追随着他的脚步，很快便逼临护城墙楼下。
凌之憬面对敌方的进攻镇定自若，眼见沈晟持剑逼近，他一直握在腰间细细摩挲宝剑剑柄的指腹兴奋得微微发颤。
片刻后，他突然再次抬起手来，果断下令道：“放箭！”
早已埋伏好的城墙弓箭手迅速齐齐起身，纷纷提箭瞄准了下方进攻的敌军头颅。
划破沉默空气的刺耳“嗖嗖”声一瞬响起，数万支锐利的箭宇接连不断地从高处朝下方的敌军射去。
密密麻麻的遮天利箭宛若天降神兵，快速穿过坚硬的盾牌，接连刺入铠甲和躯体，很快便击中了冲在最前方的一线齐国士兵。
齐国士兵们挨个大片倒去，靖国弓箭手很快便挡住了齐国军队发动的第一波进攻。
齐国大军见此状，攻势越发凶猛，报复性地再次席卷而来，冲锋陷阵的呐喊声响彻天际。
凌之憬再次下令，打开城门，数批黑羽骑军依次飞速冲出城门，向进攻的敌军进行反击。
黑羽之势宛若一片汹涌澎湃的滚滚浪潮，掀起了漆黑的滔天巨浪，搅动天地，似要一口气吞噬齐国数万军队，令敌方毫无还手之力。
漫天的利箭纵横飞舞于上空，再次精准落下，射中前方奔腾而来的齐国士兵，此次就连身受重伤的沈晟也不可避免。
沈晟一身白衣将军铠甲在交战人群中十分显眼，犹如移动的活靶，而黑羽骑军的利箭也纷纷向他袭来。
霎那间，数十只黑羽利箭射中了沈晟胸腹，那强劲的力度似乎已经穿透了他的铠甲，将他整个人直接固定在箭上。
沈晟全身的血液快速流通涌动，嘴里一下便吐了鲜血出来，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忧伤的目光却远远地投向了高处的护城楼，直直盯着楼上的那个红衣女子，是他此生最爱的一个……
还未等沈晟留下遗憾之言，冒着寒光的箭矢再次朝他面孔与所骑马匹袭来，马儿最终受力不住，仰天长啸，带着主人轰然倒下。
齐军主帅一死，齐国大军一如群龙无首，已露溃散慌乱之迹象，可大批的靖国铁骑源源不断地从城中涌出，如野火燎原一般猛烈汹涌，战场上的反攻之势逐渐蔓延开来，此番战局局势很快定型。
沈自山老将军一闻丧子噩耗，神情激动得捶胸顿足，心痛不已，随即下令鸣金收兵，试图挽回此番败局。
而齐俪鸢更是没想到今日会遭受如此灭顶打击，她坚强的一颗心好似也在随着沈晟倒下之际迅速破碎，坚固的高台顿时土崩瓦解。
过往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重映，目光通红到有些怪异，她趴在城墙上痛喊道：“沈晟！不……”
心在一瞬间破裂，窒息的灭顶痛感随之而来，席卷全身。
她不敢接受此刻的现状，亦不敢相信从前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哄她开心的沈晟会突然离自己而去，而且还是亲眼目睹了他死在自己面前……
眼泪肆意从她红肿的眼眶中落下，她双眼直直盯着面前的景象，那副白色的尸首，身后倒下的千千万万齐国士兵，皆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转瞬间便身首异处，死于战场上。
齐国军队溃败，仓惶而逃，她亦无颜面对齐国子民，眼见身旁的靖国贼子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得意之态，齐俪鸢心中无比憎恶，她不想再过寄人篱下受尽百般折辱的囚徒生活了，随即看准了一旁靖国将士腰间的配剑，趁其不备，她快速扑了上去。
可刚拔出剑来，齐俪鸢便被身后一人扑下，混乱纠缠之际，那人抱着她的胳膊奋力抢走了她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利剑。
许婉伺机而动，见沈晟身死，齐俪鸢也必然悔悟，只见她哭得凄怆而摧心肝，许婉也不免为其怆然泪下，十分同情。
可突然看见齐俪鸢将目光直直透向一旁的配剑，似要自戕，许婉容不得思考太多，便立即冲了上来，拼命夺走了她手中的剑，一把丢向远处。
众人一惊，似是没想到齐俪鸢竟要拔剑自戕，可又不想多管闲事，毕竟她是敌国公主，现已毫无利用价值，正感叹这“小侍卫”英勇无畏时，陛下却突然拨开人群快步冲了上来，将其拉到身后。
凌之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许婉，他沉着一张黑脸，怒意渐盛，刚要开口责问，许婉就已经哭了出来。
许婉十分委屈地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眼含热泪，颤声求情道：“你别杀她！我求你……”
正因为她看过小说，所以她理解齐俪鸢的言行，明白她的内心活动，齐俪鸢本性不坏，只是可怜，全怪命运捉弄！
她不可能无动于衷，不去救她……
凌之憬不懂许婉为何处处维护齐俪鸢，据他所知，齐俪鸢在燕京时曾数次刁难许婉，他亦不会同情此人。
可见许婉如此求他，他只好先命人将齐俪鸢抓起来，吩咐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又瞅了一眼身旁慌乱不安的许婉，对士兵吩咐道：“切记，不可叫她自尽。”
“是！”
士兵领命，随即将目光失神的齐俪鸢带了下去，严加看管。
许婉目送着齐俪鸢离开，心中的悲伤还是止不住，她也奇怪自己居然很同情齐俪鸢的处境，自己从前不是很讨厌她吗？可现在，自己竟然甘愿为她冒险，甚至会设身处地站在齐俪鸢的角度上来思考这一切。
不论如何，人活着才有希望，只要活下去，齐俪鸢说不定也能找到重生的意义。
眼前的战事还未结束，凌之憬仍需留下来继续下令指挥，可见许婉如此失神，他不放心将她抛下，交给旁人，只好牢牢牵住她的手继续照看眼前的战局。
而身旁的众将士、老臣对皇帝此举也不敢妄言，只得偷偷打量着二人，其中少许辨认出了许婉的身份，心中暗自感叹皇帝对她宠爱之至。
许婉跟在凌之憬身边亦不敢大声说话，越发将自己脑袋低下，半个身子都躲在他披风后面，知道自己闯了祸，越发谨小慎微，心中惴惴不安。
凌之憬感受到她的紧张，捏了捏她的手心，越发将她小手抓紧，薄唇抿紧，叫旁人也能感受他身上的怒气，似乎一大片阴沉低冷的乌云围绕在他上空，强大的气场透着丝丝寒意，令人肃然。
若是按照他们的计划，今日在天黑之前务必要将新雍城攻打下来！哪怕夜以继日，都必须牢牢抓住此刻最好的时机，一举攻下城池。
战火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齐军无力抵抗靖军的猛烈进攻，新雍城的城门已被大炮轰碎，硝烟弥漫大地，乌泱泱大片的靖国铁骑大军迅速涌入新雍城，彻底占领整座城池。
凌之憬已事前吩咐过，对于缴械投降的齐国士兵与手无寸铁的百姓不得随意杀戮，将全城关卡占领，逼迫逃出城内的其余敌军后退数十里即可。
天黑之际，前方战局的捷豹传来：“恭贺陛下，新雍城已被我方大军攻下！”
胜利的捷报迅速在全军奔传散开，人人欢呼着高举手中兵器来庆祝此战的大获全胜！
凌之憬紧绷了两日的神经此时终于可以放松，后面入城接管的事已经交代清楚，自会有人去办。
此刻他匆匆拉着同样沉默着陪他站了一日的许婉回后方大营去。许婉行事竟敢如此大胆，跑到前线来找他，今日罚站亦是惩罚她！
许婉不语，似是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两人未乘马车，凌之憬带着她共乘一匹宝马回营，身后跟着两队侍卫一路护送。
一刻后，一行人便返回了大军驻地。
营内点燃了篝火，熊熊火焰燃烧得十分剧烈，整个大军驻地被灯火点映通明，大军此站胜利的喜悦和兴奋感继续感染着靖国每一位士兵，自豪无比。而今晚上还有庆功宴，犒劳每一位在战场上奋力厮杀和无畏拼搏的将士。
凌之憬带着许婉掠过欢呼庆祝的人群，直接回了自己的龙纹营帐。
一进帐内，凌之憬似是不满地快速解下身上沉甸甸的铠甲，脱下军盔，低下头来，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直直盯着她，今日还未曾斥责过她半句，亦是舍不得骂她半句。
许婉不敢言语，委屈地抬起头望着他，与他对视许久，像是在打量他的神情，试探性地向前伸手揪住他的衣物，见他没躲，又立即上前抱住他，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小声地抽噎起来。
一半是害怕与担忧，一半是故作声势，佯装委屈，害怕凌之憬凶她，她真的知道错了，不该擅自去前线找他。
她站了大半天，双腿酸痛得发软，可这痛楚和疲乏远不及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来得愈发折磨人，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感到好累……
凌之憬听她呜呜咽咽的哭声，顿了许久，最终心软，抬手扶住她的背，慢慢安抚着她，冷声道：“没有下次了，我原谅你这最后一次。若是再犯，我不留情面，便按军规处置！”
“嗯，不会了，我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不敢了……”
许婉越发环紧他的腰身，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顺坡下驴，还是先让他消消气。
凌之憬胸膛沉沉呼出一口气，今日的战局还算顺利，进攻的事暂时可以告一段落，大军也需要及时的休息和调整。
倒是许婉，他越来越拿这小女人没办法了，怎么会舍得送她离开，可二人事先便商量好的决定，他不会轻易改变！
“好了，没事了，我没有怪你了，别哭了，婉婉……”
凌之憬蹙着眉心，深情地扶起她的小脸，擦了她脸上带着战灰的泪水，她不知怎么搞得脸上脏兮兮的，越发像个小花猫了。
见她泪眼婆娑，手足无措，便低头吻了吻她湿润的眼睫和干涩的嘴唇。
许婉哽咽着收住泪，肩膀一耸一耸地轻颤，又抱紧他的脖颈，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道：“阿憬，我好害怕……”
我害怕会像齐俪鸢一样失去自己最爱的人……
凌之憬抱紧她的身子，扶住她的头，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
他俯下头，挨着许婉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好似两人紧紧相拥就能抵抗住世间一切巨大磨难，他会一直陪着她的。
“阿憬，齐俪鸢……你会如何处置她？”许婉犹豫再三，还是想知道凌之憬如何打算的，齐俪鸢她罪不至死……
凌之憬扶住她的后脑勺，为难地深深望着她，轻声问道：“你想如何？”
许婉也不知道该如何，若是放了齐俪鸢，她孤身一人，又能去哪呢？万一她一回到齐国，便再次兴风作浪，那对靖国无益，恐是后患。
思来想去，许婉扶住他的肩膀，恳求道：“能不能让我去见她一面，我想听听她的想法，若是她想回去，我们放了她吧，好吗？”
凌之憬认真思量许久，沉声道：“我可以让你见她，但她未必会听你的话……婉婉，我知道你是好意，你同情她，可万一齐俪鸢不领你这个情，我便要按照我的方式来处理，你不能再插手了！”
许婉默默颔首保证：“嗯，好。”
凌之憬想的总比她周全、长远。她虽好心好意，但也不可能保全所有人，事情总与愿违。
那么这一次便是齐俪鸢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许婉的私心，自然是想让她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生命可贵，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可若是齐俪鸢自己想不开，再继续执迷不悟下去，那她也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