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忙到深夜，工人是两班倒，她是连轴转，要不是修炼一个好身体，这会已经在医院躺下了。
江衡比她闲，准确来说是推掉了很多不紧急的事务，每天都会来陪她：
“别急，日子不长不短就这些年。”
储暖暖知道，她都知道，可随着时间变长，她真的快受不了了。
“要不你把我打晕吧。”
江衡看了她良久，那双乌黑的瞳仁如今黯淡无光，他动了动唇，半晌才吐出一个字：“睡。”
咒音刚落，储暖暖身子摇晃两下，往后自由落体，被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
睡吧，睡着了你就不用再清醒的痛苦。
江衡看向厂房里热火朝天的生产，每个人都那么忙碌，还有人偶尔瞥过来的视线。
这一切都那么真实，可这些都不是他和暖暖想要的。
原来情感如此痛彻心扉。
暖暖这些年，一直把自己的精神逼到极限，乡村振兴她接下战略，繁琐复杂的服装行业她也全力进军，还有两个专业的领域，她虽然放手了，只是作投资入股，但一些关键的核心技术问题，她也要去坐阵攻克。
男人总是要比女人理智，但这种理智在情感方面，又会令人觉得冷血无情。
江衡低下头，想在那张睡颜上找到答案。
恨或者是怨。
静静地凝视两分钟余，车间晚班的人也要回去休息了，轰隆的机器被关停，厂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车间的工人摘下手套互视几眼，平时吆喝着勾肩搭背出去，这会轻手轻脚的打着眉眼官司。
江衡轻抿着唇，他什么也没找到。
其实，在这里抱着她待一晚上也好。
朝车间总管摇摇头，对方立即收回视线，检查好机器设备之后，留了一盏灯给他们。
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响起，江衡说给自己听：“还有几十年......不如我将你先送回去，替你送走家人再去找你。”
可修仙界太危险了，她处在食物链的倒数第二层，最底层是凡人。
又是一声叹息。
早晨，江衡在工作开始前一个小时解除睡咒，这会厂里只有食堂和总管来。
储暖暖过去喝了碗胡萝卜肉丁粥，这是食堂专门为她定制的粥，喝一口能暖到胃里。
江衡坐在她对面，沉吟片刻后提议：“你现在开始抓紧时间修炼，这些俗世的事尽量转移给你选中的人。”
储暖暖放到已经送到嘴边的勺子，挺直身子问他：“是准备要走了？”
那家人怎么办呢，要是贸然离开，她到了那边也会遗憾终生。
“别想太多。”江衡示意她边吃边聊，待会就要上班了：“那边的下界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要想过还算稳定的生活，首先是实力，再是家族。”
储暖暖唇角扯动，实力和家族，她都没有。
江衡见不得她怅然若失的模样，小脸可怜：“我现在实力相当于元婴，还算能庇佑你们母子，只是你也不能懈怠了。”
储暖暖正色道：“好，我这就从亲戚里面选几个聪明的小孩，把产业交给他们，爷爷奶奶以后就算去了，也还有后代子孙给烧香送钱。”
她从来没动过捐献公益的念头，每一年的年底十二月，她都会带着分红去偏远的山区，建学校，培养订单式的人才往厂里输送。
她的产业大部分都适合招女工，把那些原本来了初潮就该嫁人的女孩拉到厂里，每个月给她们家人送去四分之一的钱，剩下的都交给女孩自己，给她们请了老师学习，拿到夜校初中毕业证。
三年的时间，就可以攒到一笔钱和在外面打拼的学历，有人离开，储暖暖只会高兴，因为走了一个优秀的，空出来的位置还能拯救一个新的生命。
这样帮了几年，也没有来找麻烦的，外出的女孩有些在外面嫁了，他们的家长也不敢找过来，而储暖暖只要确定女孩的决定不错就不会去管。
吃完早饭，江衡也一直没走，他现在手里的钱，足够挥霍几辈子。
刘芳兰从市场采购回来，开着拖拉机声势浩大地挺在厂门口，见了江衡忙招手：“来帮忙。”
都这么多年了，她使唤上手了。
江衡快步过去，把东西搬下来，有眼色的见了也赶紧过来。
“刘经理。”
“江总。”
“这些粗活让我们来干就行，您要送到哪，我们去办。”
刘芳兰往仓库那边指：“那，麻烦了。”
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了之后，也会说客气的场面话了，刘芳兰转头又问：“这几天怎么天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好跟我们说？”
江衡失笑：“暖暖太忙了，我都见不着她，只好来这边陪陪她。”
刘芳兰点点头，她心里也暗叹，老闺女是死脑筋，男人已经够有钱了，她还这么拼，自己又没个孩子，赚下怎么多钱，大伯家两个儿媳妇都急红眼了，都想叫自家的争。
好在暖暖两个堂兄是有良心的，说什么都不听，女儿娘家也不敢让两口子闹厉害了。
不管什么年头，都希望嫁到有钱的人家。
刘芳兰没想过自己娘家兄弟，也没想过二妮、三妮家的孩子，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女孩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但其实，女孩长大了，是没有家的。
就算嫁到公婆通情达理，丈夫体贴上进，一举得男，也是没有家的，因为只要一个意外，这个家就会散。
女孩得有房子，做一家之主，没有能把她从自己的地方赶出去，那才是在人世间立住了。
可房子对普通女孩来说太难了，储暖暖厂里有房子的女孩一只手能数得过来，刨除家里帮衬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跟储暖暖有点沾亲带故，是二妮姐的第二个女儿二丫，爹不疼娘不爱，要不是储暖暖在过年的时候多看了几眼，或许她连学都没得上。
储暖暖当时对二妮说：“姐，为什么你受过的苦，还要变本加厉还给你的小孩呢？”
二妮说：“我已经对她够好了，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家里都吃不上肉，更别说上学了，女孩子上什么学，早点嫁人就好，你看三妮就是，要不你给侄女介绍一个有钱的，这样她以后就不用愁了。”
储暖暖还记得自己是这么回应的：“你要是多读几年书，就不会说这样让我生气的话，我现在送你去上学，反正你没事就打牌，无所事事，二丫我给她找个养父母也比你强。”
二妮瞪大眼瞧她，知道表妹是真生气了，连连保证开学送二丫去读书。
后来二丫成绩确实一般，小家伙读书懂事了，也不执着考学，直接来找她：“三姨，我能跟在你身边学习吗？”
储暖暖笑了，摸着她的脸，看着她双黑玛瑙般的眼瞳中清澈的光：“行啊，又不懂的先查资料，再问我。”
先学会找到答案，储暖暖不会一直在。
二丫在厂里上班的第四年，二妮姐的大儿子在外国结婚生了小孩，把她接出国，储暖暖突然觉得二丫是可以继承产业的候选人之一。
二妮姐竟然打越洋电话来说国外有多好，储暖暖对她说：“那就一直在那边待着吧。”
江衡当时在旁边，动了动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