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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差点伤害了你。”

刘铭说。

“可我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选择这么去做。”

他看着冯轶的眼睛。

“我不喜贺轩,却一直拿你当亲弟弟。若有机会让你离开,我本也会欢欢喜喜的为你送行。只是……”

他顿了顿,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递过去。

“上周收到家里妹子来信。

我娘她病重,快死了。

唯一的愿望,就是临死前,能见我一面。”

他用力忍了忍发红的眼眶,拍拍冯轶的肩膀。

“别怪我。”

众人也渐渐散了。

冯轶呆呆的看着刘铭被推着前行的身影,佝偻踉跄,早已没有初见时的笔直壮硕、意气风发。

低头打开信纸,上面的字迹被汗水或是泪水晕湿,模糊成一片,只剩下最后几个字:

母病重不治,惟愿相见,速回!

贺轩走过来。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你无需内疚。”

冯轶抬起头看他。

“我想去村支部一趟。”

贺轩明白他想去为刘铭求情,但自己差点被刘铭害得背上丢失公物的罪责,勉强只能做到不迁怒,因此只是点点头。

见他不肯同去,冯轶有些失望却也早有预料,并不强求,转身走了。

林娇娇叹了口气。

人性最是复杂,善恶总是源于一瞬间的抉择。孰是孰非?

若自己身处刘铭的境地,或许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会比他做的更干净。

不,她不是刘铭,也绝不会放任自己到这种境地。

更不会为了一己私利伤害别人。

刘铭这一步,到底是走错了。

贺轩见她发呆,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待人都走净了才开口。

“想不想知道冯轶下午去了哪里?”

……

沿着村南的这条小路一直走到尽头,是村里的乱葬岗。

夭折的孩子,横死的年轻人,未出嫁的闺女,都会被一张竹席卷一卷,随意的埋在这里。

日久经年,化作一杯腐土。

贺轩站在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坡旁,前面有冥纸焚烧的痕迹。

他顺手清理了下周边的杂草,又在旁边挖了个浅坑,将纸灰一点点收进去,埋起来。

“这里埋着的是个姑娘,名字叫月牙。是冯轶喜欢了很久的姑娘。”

他给林娇娇讲了一个忧伤的故事。

冯轶刚来的时候,就是月牙接待,她是个娇俏可爱,又有点害羞的姑娘。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月牙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笑容阳光,性格直爽的男孩。而冯轶也对善良纯净如山泉一般的女孩子,生出若有似无的情愫。

村里人追求爱情时大多热情而大胆,面对她的暗示,他并不是无知无觉。只是觉得自己早晚会离开,不想伤了她的心。

后来在这村里一待就是三年,冯轶慢慢习惯了匡山村的一切,也慢慢的离不开叫月牙的姑娘。

终于他决定要表明心意,接受月牙的感情。于是那夜约了月牙在后山见面。

偏贺轩有事找他帮忙,他又不好意思说与佳人有约。等忙完了这边的事,匆匆赶来,月牙已经不在这里。

冯轶以为她等不及回了家,想着第二天再跟她解释,也没多查看就回了知青所。

第二天天明才知道,月牙居然整夜未归。村长带着人去寻,找到时才发现她赤着身子躺在后山草丛里,已经死去多时。

头颅侧向一方,失去焦距的眼睛死死盯着外面的小路。

冯轶喷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他知道月牙看的方向,就是自己来寻她时站的位置。

那时候她还没死,或许只是被歹人辖制,死死的捂住了口鼻,她多希望自己能发现她,救下她,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走远,在屈辱中被杀害。

作案的人一直没被抓到,月牙的家人也只能把快要腐烂的尸首草草掩埋。

因为冯轶到过现场,还曾被当成杀人凶手抓了起来,是贺轩给他作证,时间没卡得上才还了清白。

只是打那之后,冯轶颓废了许久,对贺轩也不复从前。

林娇娇静静地听着他讲述,就像看见了那个满心欢喜期盼等待已久的爱情的姑娘,永远的停留在生命里最美好的那一刻。

死后,却连一个墓碑、坟穴都不配拥有。

“我知道他一直怪我那夜绊住了他。这些年我也在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按时去了,是不是月牙姑娘就不会死。

可惜没有如果,她始终是不会活过来了。

每年的今日,冯轶都会拿着自己剪好的纸钱烧给月牙,这件事,我知道,刘铭也知道。

冯轶这人大大咧咧的,每次烧完纸都不记得收拾。我和刘铭就会帮他清理下痕迹。

也算是,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所以你才相信不是冯轶偷走的粮种。”

他抬头看向林娇娇。

“当你说有第三个人出现,我就猜到只有可能是刘铭。只是……”

“我明白。”

风卷着树叶在地上打着旋。

贺轩把土填回坑里,一层层的把纸灰盖住,站起身踩结实了。

拍拍手。

“起风了,回吧。”

……

刘铭被关在村支部的禁闭室。

门是整块的木门,封的很严实。他靠着门席地而坐,这样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对面墙顶上那扇小木窗。

透过栏杆,有绕着淡淡光晕的月亮,和不停闪烁的繁星。

他不想睡在窗户下面的小床上。听说之前牛二就是被关在这里,睡了一觉醒来,判了十年。

自己能判几年?

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自己怕是回不去见她最后一面。

或许都熬不到出狱的那天。

冯轶还恨自己吗?最后那封信,他依然存了自己的心思。

他知道以冯轶的性格一定会去为自己求情。

哪怕少判几年,或许等出狱的时候,他还年轻,还能来得及娶妻生子,过完下半辈子。

可谁又肯嫁给一个劳改犯呢?

他胡思乱想着,好像这样就能让判决来的更迟一些,甚至舍不得睡觉,好让他的自由能更再延长一点。

却回过神来笑了笑,他已经在坐牢了呢!

恍惚中似乎听到有说话的声音,还有一连串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有人打开了房间的门,推得时候还费了些力,因为门板打在了刘铭的后背上。

他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才扭过头去眯着眼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