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战神，不过如此。”
墨清衍的嘴角调笑，完全未将此人放在眼中。
可紧接着，他脸上表情陡然一变，声音也不再如此傲慢，反而有些温和:“他对我倒还不错，暂时别伤害他。”
这张脸上，善与恶并存，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话音落下，墨清衍恢复如常，只是漆黑的眸间有几分疑惑。
他隐隐能感觉到体内运转灵力时有不同之处，可若是细究下去，却又徒劳无功。
算了懒得想了。
他眼下只想赶紧学习术法，得以安全度过成年之劫。
只因小狐狸一百年化形，五百年时成年。
成年必须度过成年之劫，需要抗下四十九道天雷神罚。
若稍有不慎，轻则修为尽失，重则灰飞烟灭。
而如今，距离他成年之劫，只剩下不到四百年。
---------------------------------
墨暄的伤势大好后，墨清衍便跟着他回了战神府。
一连几日墨暄的态度都有些奇怪，时不时便会盯着他看，似是要把他从里到外看透一般。
不过墨清衍也没放在心上。
他白日里只管和墨暄学习术法和修灵，到了晚上便誊抄尊神留给他的道法心经，沉淀自我，修身养性。
他与墨暄相互陪伴了三百年。
而这三百年之中，墨清衍也从那清俊少年长成了俊美的公子。
五官比原先还要精致。
额间的幽灵花更加衬得他‘美艳绝伦’。
他只站在那，所有人的注意便会不经意被他吸引去。
还有十日，他便要迎来成年劫。
他每日期待着尊神出关，甚至日日要站在禁地外等候一个时辰，生怕错过尊神苏醒。
他满脑子记着尊神沉睡前答应过他的话——
‘衍儿成年之喜，吾岂会忘？’
‘那便说好了，届时您一定要来！’
‘嗯。’
可到了最后一夜，淮砚依旧不曾苏醒。
墨清衍站在禁地之外，不肯离去，满心满眼的只剩下失落二字。
墨暄从九霄回府时没见到阿衍，便猜测到他会在此。
果然不错，他还真的站在这里，等着尊神出关。
墨暄走过去，解下身上搭着的外袍，披在阿衍的肩上，“此地气候不佳，夜里风大。”
墨清衍转头看去，见到来人是墨暄时，眼神暗杂落寞道：“暄哥哥，尊上是不是忘了同我的约定？”
墨暄侧头看向禁地的方向，那里的石门紧紧闭着，外头的结界还泛着金光，谁也不能靠近。
“尊神既答应过你，他便不会忘......”墨暄伸手轻点他的额头，“明日才是你的成年之礼，等你成功渡劫后或许便见到尊神了。”
墨清衍神色晦暗不明，在禁地的黑夜中看不出情绪。
他缓缓道：“也许吧......”
这四百年中，他无时无刻不期盼着能见到淮砚。
而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对淮砚的感情已然从原有的依赖更近了一步，思念堆积成山，若是它能开口说话，一定震耳欲聋。
墨清衍不自知的是，狐狸幼崽现世时，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人便是命定之人。
他深深看了眼禁地之门，只好离去。
翌日，成年之劫当日。
墨暄为他寻了一处空旷之地接受雷罚洗礼，在外围守护。
成年劫一共有三劫，迷境，幻境，以及雷劫。
其一的迷境最好破，而其二的幻境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同样简单，可偏偏历劫的是墨清衍。
此幻境会呈现他心中所惧怕之景，亦会展现出他内心中最阴暗的一面，他进入幻境后便久久未能出现，深陷其中而不能破之。
幻境之中，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引导着他——
“墨清衍，你可知你的来历？”
“你可知尊神淮砚从头到尾只是想杀了你？”
“当初若不是墨暄拦下尊神，恐怕你早已死于淮砚的剑下。”
“他既然想杀了你，又怎会真心待你好？你看他早已忘了你的成年之礼，他根本就不把你放在心上啊。”
“你还妄想他会出现在你面前吗？”
“他之所以沉睡，只是不想见你罢了！”
每一声响起皆会伴随着一道若龙形一般的紫雷，毫不留情地劈在墨清衍的身上，将他周身聚起的防御结界击碎。
他在这天雷眼里，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这般毁天灭地的手笔...哪里会是个小小的成年雷劫？
墨清衍身上全是伤痕，这雷打在他身上，灼烧着他的肌肤。
他倏然吐出一口鲜血，眼瞳印染浓重的暗红色。
他邪性笑笑，直起身子来，抬起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丝毫不在意道：“你说这些，不就是想激怒我？”
他动了动麻木的手腕，看着手臂上留下的伤痕，“没想到天道也喜欢用这种俗气的法子。”
天道也不再隐瞒：“你本就不该现世。”
“是么？”墨清衍弯唇，“那如今站在这的又是谁？”
天道：“休要猖狂，吾引天地灵气，施天道之力，就地诛杀你。”
墨清衍浑身散着黑气，一丝一缕地缠绕上他的身体。
他不屑道：“吾以吸食怨气而生，孕育于天地之间。天道既不留我，你不妨试试，可否将我诛灭？”
.....
前尘镜中忽然闪烁起一片白光，楚衍站在镜中世界被这道光晃住了双眼，不由得遮住眼避光。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被前尘镜分离出了镜中世界。
而前尘镜前，恰是显现着当年那副场景，是他调动怨气于天道对峙，甚至绵延于数十里。
那被黑气侵蚀之地，寸草不生，花木凋零......只剩下一片颓败。
楚衍盯着前尘镜，见到镜中画面还在播放，便继续看着。
当时是他正与天道对峙时，淮砚现身制止。
淮砚就站在不远处，开口第一句是对着天道而说，冰冷的一句：“吾说过，你不必插手。”
天道说：“他如今怨气缠身，意念稍动便可吞噬万里。淮砚，动手。”
淮砚无视天道所说，伸手破开结界，看向他说：“衍儿.....跟我回去。”
一如淮砚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且记住，吾名淮砚，从今以后你便跟着吾。
淮砚的力量超脱于天道，他一步步安抚着眼前的俊美男子，用自身的灵力净化着他身上缠绕的怨气。
直到男子身上的黑气渐渐消散后，一道捆妖索束缚住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动弹一步，甚至连体内的力量一并被扼制。
他眸色寡淡看着走过来的神明：“淮砚，你一直以来都想诛杀我，对吗？”
淮砚没有答复，眼里的悲悯之意剩下的只有几分无奈。
随即淮砚轻点墨清衍的额头，让他昏睡了。
之后......他便被淮砚关在禁地之中，用禁地中的清泉洗涤着他身上的怨气。
清泉之水去除怨气，犹如刮骨的钢刀一遍遍剔着他的骨头，让他痛不欲生。
可正是在他痛苦度日时，淮砚却拿着一把极为精美的冰玉剑说是送他的成年之礼。
楚衍现在回想起来，不自觉便浑身一抖，依旧对淮砚恨得牙痒痒。
而画面上的场景陡然一转....在淮砚离开清虚境时，他趁机装无辜博取墨暄的同情，让墨暄私自违背淮砚的命令将他放了出去。
墨暄解开他束缚的第一时间，他便用瞳术操控了墨暄的心神，让墨暄带他去往云荒——那个凶兽遍地，充满怨念之处。
他把牢中关押的穷凶极恶之徒皆成了供他驱使的奴隶，随后命那些凶兽侵入九霄之地，把神族搅得天翻地覆。
预言果真应验，众生劫现，毁天灭地。
九霄神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聚齐了四大守护之神以及数万精兵前往云荒之地。
却被淮砚拦下。
故而，他再见到淮砚时.....他身侧并无千军万马，只他孤身一人。
他恨淮砚骗他，被积攒的恨意与怨气扭曲了心神。
他手里握着的是淮砚送他的冰玉剑，他便是要用这把剑杀了淮砚，可淮砚是谁？天地共主。
这力量如何能够撼动于他？
最后......他死在了淮砚的剑下，被那把寒月剑刺穿了心脏。
他明明如此不甘心，可生命消散的最后一瞬，淮砚竟然紧紧抱着他。
他隐隐听到那位尊神说：“衍儿，吾从未有过杀你之心。”
不知是否眼中出现错觉，他见到淮砚的眼角流下了泪。
那个心怀天下苍生，悲悯众人的神，落泪了。
楚衍心底烦闷，前尘镜上之景恰好定格在那滴泪水的画面。
原来那竟不是错觉。
前尘镜再次转变，是墨暄跪在淮砚面前领罪。
“此事并非你之过，这是既定的结果，”淮砚坐在主位之上，并未罚他。
“你还记得吾曾说，吾沉睡经历的每一世皆会遇到一个男子。”
墨暄点头，不解地看向淮砚，眸间的神色还是有些许悲痛未散。
淮砚温和说道：“每一世吾皆有记忆，唯独这个男子毫无印象。如今吾知晓，原来这便是情劫。”
“吾今以天地共主之名，降甘霖福祉于世间，赐他往生轮回。”
“神魂聚，则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