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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好了?”祁连会来找她,伊克丝并不意外,一个人或许能够视金钱如粪土,但如果放在面前的是泼天富贵呢?再如果,你的挚爱亲朋得了难以治愈的顽疾,需要一笔财富来治愈呢?

“我有个条件。”祁连把一封合同放到伊克丝面前,对上女人玩味的眼神说道,“你计划里需要十三做的事全部由我来完成,别再把他搅进来。”

“真是不错的情义,我可以答应你。”伊克丝挑了挑眉,拿起祁连的合同书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干脆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有立即把文件交还,而是说道,“但我也有个条件,他知道的东西可不少,我可以放他自由,前提是他的脑子得干干净净的,明白吧?”

“我会解决好的。”祁连答应道,伊克丝满意地把合同交给他:“那么,合作愉快!”

祁连回来就把合同藏到了床垫下面,他知道十三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他的决定的,舍弃自我,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这是多么可悲的事,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你去哪了?”十三一瞧见祁连,下意识地就露出笑容,他现在因为药物实验身体素质大不如前,什么耗费精力地事都做不了,只能好好养着。

“给你带了泡芙,不过你今天只能吃一个。”祁连把特意绕道买的甜品塞到十三手里,在他面前蹲下,仔细瞧着他的脸道,“今天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

“真的吗?”十三咬了一小口泡芙,奶油在嘴巴里化开,是很惬意的享受,只可惜他的身体消化不了太多,吃多了就要难受。

“嗯。”都是军伍出身,说不出许多漂亮话,每日的投喂已是祁连那颗榆木脑袋能做到的极限,关照了一下十三的身体状况,他又把话题扯到了不太好的方向上,“沈议长的墓地选在了哪里?”

“伊克丝带走了他的尸身。”十三的目光黯淡下来,他不禁有些惶惶地问,“祁连,我们这样的人,难道真的卑贱到不得善终么?”

沈砚、蓝黛以及整个陆战九军,都是平民出身,但他们的下场如今一个比一个惨烈。沈砚饮弹自尽,蓝黛锒铛入狱,陆战九军全体被判处死刑,他们真的有什么罪不可赦的过错吗?

“不会的。”这个问题祁连无法回答,因为他也看不到未来,但他选择安慰十三,所以他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轻声说话,带着某种难以割舍的眷恋:“如果沈议长回来,也许情况会好一些。”

“你想做什么?”十三警惕地看着他,“你不会答应伊克丝那个女人的条件了吧?”

“你需要治疗。”祁连没有正面回答,只把十三的手拉到手里十指相扣,十三的手很凉,手心有虚汗,这是体虚的征兆。

“不,我不同意。”十三手里的甜品也不吃了,剩下半个的泡芙在拉扯间落到地上,雪白的奶油上沾染了灰尘,“你是我的祁连,不能变成另一个人,即使是沈议长也不行。”

“不会变成另一个人的,只是继承一部分沈议长的记忆。”祁连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别去,祁连,别去,求你了。”十三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祁连的腰,他一点都不信他的话,这就像是忒休斯悖论,那艘船修补了那么多次,还是当初的船吗?同理,一个人的记忆缝缝补补,还会是当初那个人吗?

“小十三,那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衰竭而死吗?”祁连转过身回抱住十三,轻抚着他的背,无奈地说道,“你知道我做不到。”

“但是只要我答应伊克丝帮她做事,她就会帮忙治好你,还承诺放你自由,这不是很好吗?”祁连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让人以为他口中所谓的“帮伊克丝做事”是多了简单的事,不过的确,要救回已经油尽灯枯的十三,除了答应伊克丝的条件,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是我拖累了你。”十三闭了闭眼睛,对现状感到无力,他很想同祁连说,别管我了,你自己好好的生活,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地看着祁连走向死亡,最终他只能叹气,近乎绝望地道,“那你要早点回来。”

“会的。”祁连俯身亲了亲他的唇角,转身走了。

祁连走后,十三盯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把掉到地上沾了灰的泡芙捡起来,珍惜地放到桌上,然后追着祁连离开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他还是不放心。

十三太了解祁连了,情况绝不像他说的那么容易,他一定弱化了其中的危险之处。

……

“你来做什么?”伊克丝在实验楼的门口碰见了正苦于无法进入的十三,她大概能猜出来他在这里的原因,“我可以带你进去。”

“你会这么好心?”十三狐疑地看着她,伊克丝对他们只有无休止的利用,他很难不怀疑她别有居心。

“我们很快就是合作关系了,你没必要这么警惕。”伊克丝笑道,“我只是怕祁连有些话没跟你说清楚,事后你觉得我对他做了什么来找我的麻烦,不肯好好做事,那样我会很头疼的。”

“什么意思?”十三现在看伊克丝就像看蜂窝煤,心黑就算了还全是眼,生怕一句话说错被她绕进去。

“字面意思,不过带你进去我也有个条件。”伊克丝刷开实验楼的大门,“无论在里面看到什么,都不准出声,更不要捣乱,否则祁连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无法保证。”

“我答应你。”十三答应了,心中却在盘算进去了如果一有不对立刻阻止祁连,他跟自己不一样,他还有无限可能,不该被自己拖累,为伊克丝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记住你说的。”伊克丝看穿了十三的谋划,但她也没有点破,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转身引着十三进到实验楼内部,伊克丝把十三带到一间装有单向玻璃的房间内,玻璃的另一边,祁连正躺在实验台上进行手术前的必要准备。

只见着白色制服的医生把祁连的四肢和躯干固定在实验床上,然后从他的手臂往里注射了某种不知名的药剂:“手术的全过程需要你保持清醒,这可以防止你因为疼痛晕厥。”

“你们到底要对他做什么?”十三听见医生的第一句话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为了防止祁连因为疼痛晕厥甚至需要用到药剂辅助,那他得多疼?

“只是以防万一。”伊克丝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为了防止你坏事,你可以听到和看到他那边的一切情况,但是这边的一点声音他都不会听到的。”

“所以这个手术果然没有你告诉我的那么简单是吗?”十三皱紧了眉,只是他仍旧低估了祁连在这个手术里所要付出的代价。

很快祁连那边的术前准备就全部做好了,他整个人被鱼肉一般地被捆绑在实验台上,紧接着主刀的医生取来一枚细长的银针从他的眼眶戳刺进去。

“你们在干什么?”十三猛然抓住了伊克丝的衣服。

“要接入沈砚的记忆,我们得确保他本人的主观意识不会干扰实验。”伊克丝抱着手臂,把十三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去,“只是切除前额叶而已,不会要他的命的。”

“取缔他的意识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十三急得砸玻璃,一双手砸得血肉模糊,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叫喊,房间的另一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干脆转身去开门,不料门也被反锁了,他使劲地摇了两下,打不开,转而又冲回伊克丝面前,揪着她的袖子着急道,“让他们停下来,停下来啊!”

“手术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伊克丝不为所动,她甚至还反过来劝慰十三,颇有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虚伪,“别太伤心,也许手术结束后他的记忆还能剩下一星半点儿呢?”

“你胡说。”十三吼了一句,眼睛泛红,面对一脸漠然的伊克丝他忽然换了一种姿态,极其卑微地跪了下去,仰头对上女人冷峻的目光哀哀道,“你放了他,放了他行不行,我只有他了,你要什么我都帮你做,为什么要把祁连卷进来?”

“真有意思,你们一个二个都让我不要把对方卷进来,我该听谁的呢?”伊克丝满意地笑起来,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但眼睛里却充满对两人不离不弃的感情的厌恶,她蹲下身掐住十三的下颌,玩味道,“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讨价还价,想让我改变主意,你得给我更高的筹码。”

“筹码?你不是想要蓝黛手里那封联名却苦于撬不开他的嘴么?我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十三想了想说道。

“我并不觉得这个条件能打动我,祁连也是陆战九军旧人,他也能帮我完成。”伊克丝挑眉道。

“不,只有我能。”十三张口否决道,他锐利的目光看向伊克丝,竟让后者感到了些许恐惧,他说,“祁连只是陆战九军里的一个无名之卒,蓝黛不是傻子,他对于没有印象的人不会轻易给出信任,哪怕是陆战九军旧部。”

“那你就能取得信任了?”伊克丝敏锐地看着他,她调查过十三,只知道他是陆战九军死亡名单上的人,却不知道他在军中的具体职位。

“我是蓝黛的副官。”十三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不是编出来框我的?”伊克丝眯了眯眼睛,十三的话她信了大半,只是素来的多疑让她习惯性地觉得十三话里有陷阱。

“那你可以现在去问祁连,看我有没有说假话,反正就目前而言我是不可能跟他串口供的。”十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说的的确不是假话,但是他有一件事没告诉伊克丝,他是从寄生虫感染中幸存下来的,准确来说被寄生虫感染的人都不会完全死亡,寄生虫会吞噬宿主的大脑,然后继承宿主的记忆和肉体继续存活,也就是说他若是死了还好,活着到蓝黛面前晃悠,蓝黛只会以为他是寄生虫控制的行尸走肉,别说告诉他联名的位置了,不把他一脚踹死都不错了。

“不用问了,我答应你。”伊克丝怪异地笑起来,随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告知了十三一个很残酷的消息,她有些苦恼地说道,“你说的晚了,手术昨天就结束了,这只是录像罢了。”

“今天早上他没有跟你告别吗?那是他意识留存的最后时间。”伊克丝说道,“不过我真为你们至死不渝的爱情感到敬佩,居然给我送了这么大的一份礼物,蓝黛的副官啊,那家伙一定想不到吧,我会找到他最信任的亲卫。”

“什么?”十三只觉自己大脑嗡的一声,然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看着伊克丝鲜红的嘴唇仿佛怪物一样地张张合合,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剧烈地绞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灵魂都在痛,他支撑不住整个人跪了下去,勉强从口腔里绝望地泄出一声问话:“他在哪?”

“今天早上他去监禁室看了蓝黛,如你所说,的确是无功而返了。”伊克丝瞧着趴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十三,也不去扶他,“缓过来了吗?缓过来了就跟我去见他,相信你不会失望的。”

……

祁连这时候的情况的确比十三想象得要好得多,他没有忘记过去,同时拥有了沈砚的记忆,就像是两个不同的灵魂在同一个身体上复苏了一般。

十三紧张又担忧地扑上去询问祁连的身体情况:“你没事吧?”

只是祁连没有忘记的部分似乎不包括与十三生死相托的爱,他不适地皱了皱眉,疏离地把后者缓缓推开,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很好。”

“祁连,你……”十三瞧着祁连冷淡而陌生的态度欲言又止,他想问他,头疼不疼,到底答应了伊克丝什么条件,但是现在,他什么都问不出口了,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跟面前陌生又不陌生的人相处。

祁连却是没有再看他,转而跟伊克丝交谈起来:“蓝黛警惕性很强,他并不信任我。”

“没关系的,十三会解决的。”伊克丝显然对目前十三和祁连的尴尬状态喜闻乐见,笑得像只狐狸。

“他?他能做什么?他对蓝黛死心塌地,不会好好做事的,你别指望他。”祁连嗤笑一声,眼光轻蔑又厌恶地从十三身上扫过去,“或许他过去很有能力,但是现在,你知道的,他的身体状况做不了任何事,你若是想废物利用的话,倒是可以继续在他身上做药物实验。”

“哈?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伊克丝显然也对祁连截然相反的态度感到惊讶,甚至于她都觉得此刻的祁连有些过于冷心冷情了,“你可是以参与实验为代价要求我治好他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祁连皱了皱眉,显然对之前自己的决定感到不可思议,但他也没立刻就推翻之前做下的约定,“那就治好他吧,就当还他过去的恩情了。”

“祁连?!”十三从来没想过一个人能在旦夕之间变那么多,早上祁连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泡芙,晚上就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他,衰竭的心脏抑制不住地抽痛,十三不知道到底是旧疾又犯了,还是心理作用,他轻轻揪住了祁连的一片衣角,似乎想从他眼睛里找到一点熟悉的痕迹。

“你说不想拖累我?”祁连转过身把衣角从十三手里抽出来,他垂眸瞧着面前面色惨白却依旧执着的人,曾经的满心炽热如今掀不起一点波澜,就如同烈火焚尽,连灰烬都冷了,“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互不相干?”十三语气艰涩,他抬了抬手,又颓然地放下,是了,他的确是不想拖累祁连,现在这样不是刚刚好吗?祁连不必再为了自己的事劳心劳神,他可以做自己的事了,伊克丝会保证他的未来,可以说是完美的局面,几乎不用再付出什么代价,“好吧,那就互不相干。”

十三说完转身走了,祁连忽然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祁连,你……?”十三又惊又喜地回头,可是他又失望了,祁连站在那里,目光厌恶地看着他,语气不善:“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很恶心。”

十三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气得当场心脏病发作,他努力把激动的情绪压下去,捂着心口看向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祁连,冷冷地吐出了一句让后者无法接受的话:“像你这样两个人的意志融合而成的残次品,怎么会是我的祁连?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十三说完,看着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的祁连满意地离开了,背过身去却悄悄红了眼眶,他的祁连死了,变成了性格卑劣的家伙,既没有沈议长的温柔儒雅,也没有祁连的勇敢坚毅,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