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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周乘景,君扶月印象还挺深刻。

用现代的话来说,周乘景就是她读书时,班里的学霸兼班草,夫子们的心尖宠,扶水书院的风云人物。

她记得,这小子不是被书院夫子们联合推举,送去中都皇室书苑读书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不过这会子也不是问周乘景话的时候。

君扶月看过这些人,粗略记下,便道择日会张榜公示入选人才。

在此之前,她得先派人去把这些人的祖宗三代调查个清楚明白。

人群跟着离开时,周乘景也是垂首跟在大家后头离开。

只见男子走路时,右腿总是稍显拖拉,肩膀也是微微下沉。

君扶月吃了一惊。

方才对方只是走出来一步说话,她还没看出来,这会子倒是看明白了。

周乘景,怎么会成了个跛子?!

君扶月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凌厉了些。

她对薛城道:“先去查查那个周乘景,我要知道他这两年发生的所有事。”

在角落的秦归雀闻言缓缓抬头,看向君扶月,又望向那道离开的背影。

他方才也留意到了那周乘景。

毕竟在那堆人里,那人着实是要出众许多。

默了下,他还是趁着君扶月闲暇时问道:“小姐认得他吗?”

君扶月回过头,见秦归雀沉闷的模样,应道:“有些渊源,他是个人才,若是身家清白,倒是能用。”

“渊源?”

“嗯,他算是救过我,”君扶月默了下道,“两年前,南阳侯把我推进湖里,当时只有周乘景拿了竿子给我抓住。”

那会子大家都不敢得罪南阳侯,只有周乘景在路过湖边时,没顾得旁人的阻止取了竿子给她。

即使那会,君扶月很明白南阳侯不敢杀了她,也就是使那种不入流的小动作,报复下她看她笑话罢了。

但不得不说,当一众人站在湖边随着南阳侯嗤笑时,突然伸来的那根竿子以及少年那有些着急关切的面容,着实是会让人感动。

那会君扶月跟周乘景道了谢。

但周乘景一向不爱跟她们这些富家子弟有所交集,因此只有些疏离道:“性命关天,原就是他们不对,你不必言谢。”

当时君扶月还想着南阳侯会不会报复周乘景。

毕竟那实在是个小心眼的纨绔。

不过那之后不久,周乘景就被书院夫子们联合推举,有了去皇室书苑读书的资格,离开了扶水郡,她也就渐渐忘了此事。

按理说,像这种由书院推举的学生,只要在皇室书苑读个三年书,毕业后不说做个大官,做个小官也是能的。

即使是周乘景回了家乡扶水郡也能进海运司做事,哪里需要来她这打工。

秦归雀顿了顿,“救命之恩?”

君扶月点头,“嗯,当时我心寒着呢,也不大想挣扎,不过他确实是个好人。”

也是因着南阳侯那事,让她彻底对苏织柔这个表姐失望。

秦归雀垂了视线,又默默记住了“南阳侯”三个字。

薛城很快就回来了。

他道:“小姐,外头在传,周乘景去岁因为行窃嫖娼,被皇室书苑赶出来了,不得入仕了。”

君扶月错愕,“行窃嫖娼?”

*

周乘景刚下山庄,就见几个街痞子对着他喊道:“周乘景是小偷,偷同窗钱,还嫖娼不给钱,不要脸,被皇室书苑赶出来了!”

“周乘景是小偷!”

“偷东西不要脸!”

……

有跟着周乘景一道出来的人,见状都离他远了些。

“瞧着一表人才,竟是这种人。”

“我说好好读书人,做什么做不成,来跟咱们抢活计。”

“怪不得跛足,活该。”

周乘景漠然得看着前方。

显然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他缓缓朝着远处去,直进了城,去了医馆,用身上仅剩下的一点钱抓了药,随后再往蕃坊去。

藩坊,是扶水郡专门供给藩商住的片区。

周乘景从祖父那辈就住在藩坊了。

藩坊有藩学,那是藩人子女读书的地方,学些基本的雍朝知识。

周乘景自幼好学,初入学时就很刻苦,因此得了藩学推举的名额,进了扶水郡最大的书院扶水书院。

在扶水书院他同样很努力,最后又得了名额,入了皇室书苑。

就差一点,他就能带着家人搬出藩坊,成为真正的雍朝人,立下根基。

可如今……

周乘景拖拉着腿,面无表情得朝家的方向走去。

因为舍不得那几文钱,等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瘦小的妹妹忙从小院里跑出来,牵住他的手。

“哥哥,阿娘下午又晕过去了,哥哥,我怕。”

周乘景轻拍了拍妹妹,“没事,等阿娘吃了药就好了。”

他进到屋里,借着月光看到最前方的牌位,隐约可见“父周盛”几字。

内室传来妇人虚弱的呼唤,“阿景,是你回来了?”

周乘景垂下视线,朝内室走去,勉强扯出一抹笑。

“母亲,我回来了。”

范氏闻见药香,便气道:“何苦再在我身上花这些个银钱,我已是不中用了,再拖累了你……”

“母亲,我寻到活计了。”周乘景道。

范氏怔愣,“怎、怎么会?他们放过你了?”

那些人见天欺凌阿景,但凡阿景寻活,就派人去嚷那些莫须有的话,便是有好心的东家要阿景,也会因着日复一日的吵闹将阿景退掉。

如今还有哪家敢要阿景?

周乘景把药放在桌上,背着范氏,低声应了句,“是啊。”

说话间,却是心头苦涩。

如果可以,他一万个不愿意去君小姐那处。

毕竟他这会去,难免有胁迫之嫌。

可他实在走投无路。

母亲的病说到底是没好药材,只要养一养还能好。

可南阳侯像戏耍他一般,堵死了他的路,不叫他好过。

那些人不打他不杀他,只不叫他挣钱,拿钝刀子割肉一般欺凌他。

他今日没有开口求君扶月,因为他知晓君扶月总会知道他的事,若是君扶月也为难,那他只得再寻生路。

卖身、受辱,他可以去走南阳侯要他走的路,只要他能留住母亲和妹妹就好。

思及此,周乘景回身时,已是面色温和。

“孩儿这次寻了个厉害的东家,已经不怕那些人了,孩儿会好好挣钱,母亲也要养好身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