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鹰盘腿坐在廊道，品着热乎的早茶，注视庭院风景。
铅云笼罩的空中，难以看清的细雨令池塘荡漾一圈圈波纹。
竹木制成的惊鹿敲响，一大群鲤鱼慌忙在池中调转方向。
雨水落在竹林，有点嘈杂，他的心很静，慢悠悠喝一口热茶。
身后有脚步声逼近，近卫鹰扭头道：“辛苦你了，渡部祢宜。”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祭主选举的大致规则和流程都写在上面，您看看还有没有要修改的部分。”
渡部武夫递上计划书，静静站在那里。
近卫鹰放下茶杯，细心查看，这方面可不能马虎，务必要做到公平公正，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查阅完毕，他满意地点头道：“很好，没什么需要改的地方，按这个发布给参与祭主选举的人。”
渡部武夫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祭主大人，您现在撤销的话，还来得及。”
近卫鹰见他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表情有些无奈，嘟囔道：“就不能让我体面点退下去嘛。”
稍微抱怨一下，近卫鹰开始认真向渡部武夫解释自己引退的原因，“渡部祢宜，上次灵能会的事件，你以为我应对的如何？”
渡部武夫沉声道：“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我们在那次的事件，发挥不出作用呢？”
不给渡部武夫回答的时间，近卫鹰抢先一步道：“事实是我的应对错了，藤波太兵卫的决策比我更正确。
中规中矩的行事方法只适合太平盛世，不适合即将到来的乱世。”
渡部武夫不以为然道：“祭主大人，你是不是说得太夸张了？”
“酒吞童子在东京肆意狩猎，龙门楼和正神教派有联合的迹象。
阴阳寮那边传来消息，东京中央区发现诡异的空间震，现场没有搜寻到魔物的踪影。”
近卫鹰面色严肃道：“国外的玩家联盟只用短短四年时间，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在全球各地闹事。
极个别玩家的实力不输于第九境的超凡者。
再过四年、十年，玩家联盟不灭的话，强弱之势逆转，被围剿的人恐怕就是我们。”
渡部武夫想要一一反驳，前面几点都好说，唯独玩家联盟，他越想，越觉得玩家的潜力太过恐怖。
继续任由玩家联盟发展下去，哪里还有超凡者生存的空间。
要知道，他受困于自身的资质，上百年都无法突破第八境。
玩家只需四年，从凡人媲美第九境的超凡者，成长速度太快了。
“与其临阵换将，不如提前换上一位有能力的祭主，带领大家迎接新时代的浪潮。”
近卫鹰能看见遥远未来的危险，却没那个能力解决。
这是引退的原因之一。
“是，我必定全力以赴。”
渡部武夫鞠躬，心里不再存有抱怨念头。
近卫鹰笑了笑，手一拍额头道：“对了，祭主选举的邀请函给白龙发一份，并给他投五票的资格。”
“五票？！”
渡部武夫对这个决定倍感惊讶，他尊敬白龙是私事，祭主选举是公事，“不太合适吧，我们的规矩是一人一票，特邀嘉宾也不能例外。”
近卫鹰端起茶，慢悠悠道：“有些规矩对强者是能破例。
神宫泰树、神宫明瞳、神宫千纱，神宫流的师范白龙，黑豹休伊。
白龙的一票代表神宫流态度，我认为五票很合理。”
“是。”渡部武夫没继续反对近卫鹰的意见，心里颇为遗憾。
若是这位再自信一点的话，或许就不需要从祭主的位置退下。
而近卫鹰很清楚，自己缺的不是信心，是抗压的能力。
灵能会的事件让他认清自身极限，在无人能见的夜晚，辗转难眠。
每日笼罩在世界存亡的焦虑中，做任何决定都必须反复思考到头疼，就像是四十多岁的男人还被迫通宵加班两天。
随时都会猝死。
他不想再有那样的恐怖经历，只想安安稳稳度过祭主选举。
当神社本厅最低级的神官。
偶尔气一气现任祭主，多是一件美事啊。
近卫鹰畅想退休后的轻松日子，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叮，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一亮，他回过神，看了看手机的消息，笑容顿时僵住。
这条消息是神宫明瞳发来，她没有说是谁占卜，只说找了一位绝对可靠的占卜师，算出酒吞童子和同伙准备在祭主选举的仪式上，发动偷袭。
她想问问祭主选举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举行。
近卫鹰看的是眉头紧皱。
倒不是担心祭主选举发生意外，他巴不得酒吞童子他们正面硬刚神社本厅。
以祭主选举时，伊势神宫汇聚的战力，完全足以应对酒吞童子的袭击。
近卫鹰怕就怕在声东击西，就像上次，灵能会以毁灭东京牵住他的注意力，实则在富士山偷偷搞鬼。
预言是可以被有预谋的行动欺骗。
他将防御的重心落在祭主选举，白忙一场是小事，让敌人在其他地方的阴谋得逞，问题就麻烦了。
近卫鹰揉一揉太阳穴，偏偏在快要退休的时候，冒出这么一档子事。
他必须谨慎对待。
……
“你已读怎么不回啊？”
神宫明瞳打字发问，低头吸一口冰可乐，降降心中火气。
消息显示已读有一段时间，对方还不回复，打几个字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吗？
“七月初在伊势神宫举办祭主选举，预言的话，我会想办法应对，多谢你的通知。”
“不客气。”
神宫明瞳秒回一句，该说的话都说了，近卫鹰信不信就不是她能管的问题。
“他回了消息。”
将手机朝对面吃汉堡的赫丽亮一下，神宫明瞳单手挠头道：“祭主选举要在下个月，这段时间我们该干什么？”
“什么都不做，等待祭主选举时行动。”
赫丽咽下口中的汉堡，满嘴油光道：“这就是预言的便利。
失败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神宫明瞳瞪了她一眼，猛地将冰可乐喝光，起身道：“我先回学校读书，你不要将事情告诉白龙。”
“放心，我嘴上有门。”
赫丽信誓旦旦地回答，只是在心中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她的门永远对白龙敞开。
“嗯。”神宫明瞳眼眸有几分怀疑，却还是没有质疑她，离开麦当劳。
大战在即，她需要养精蓄锐，学校的课堂是非常好睡的地方。
……
落下的牛毛细雨像是飘在空中，让路人不需要打伞。
渡部武夫双手拢在和服袖中，步伐锵锵有力，银发、皱纹，丝毫没有影响他老当益壮的气魄。
走到神宫流会馆门前，他伸手开门，原先不算太大的呼喝声，立刻变得响亮起来。
“哈！”“哈！”
吐气开声，数十名学员在努力练习，从服装上，可以辨认是昨天还是今天新招的学员。
昨天的学员个个身穿白色功夫衫和黑色功夫裤，新招的学员还是穿原来的衣服。
或两人对练，或独自练习体能。
渡部武夫望向中间。
墙壁高挂着一幅墨宝，白色宣纸上，写着漆黑的天字，苍劲有力，细看，让人心中产生一种面对浩瀚宇宙的渺小感。
在天字之下，就是写有地表最强四字的斗篷，钉在墙壁。
白龙坐在靠墙的太师椅，没有看书，低头看赫丽发来的消息，心中正思考该如何回答。
察觉渡部武夫的视线，他抬头，随手回一句，“我知道了。”
退出聊天界面，白龙起身一晃，出现在练习场外的玄关，笑道：“渡部前辈，伱找我有什么事吗？”
渡部武夫站在台阶下，满脸恭敬道：“近卫祭主想要引退，新的祭主选举在下月初。
我们想请您充当特邀嘉宾前往伊势神宫，参与选举投票，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行，渡部前辈的面子，我是要给的。”
白龙一口答应下来，先前或许要想想，自己该不该凑热闹，收到赫丽的消息，那就不需要考虑，必须去。
他不相信所谓的预言，可预言牵涉到明瞳生死，那就不能忽视。
“是，是嘛。”渡部武夫面上的表情异常复杂，激动中夹杂些许惶恐，就像二十世纪的追星少年听见中森明菜要到自己家唱生日歌庆生。
梦幻般的感觉笼罩在渡部武夫心头，他没有想到，偶像这么给自己面子。
渡部武夫压着那颗激动的心，鞠躬道：“我代表伊势神宫上下，恭贺您的到来！”
“没必要这么客气，天下第一武道会的事情，若不是渡部前辈帮忙，我哪里能举办。”
白龙摆手，示意他可以随便一点。
渡部武夫哪里敢随便，沉声道：“那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以后白君想要举办什么赛事，都可以和我说。
我保证说服西优帮忙。”
“好，我们去隔壁喝一杯茶吧。”
“不用，我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渡部武夫专门跑一趟，是他尊敬白龙，必须面对面通知，不是工作清闲。
实际上，他的工作非常繁忙。
祭主选举关乎神社本厅的颜面，上下事务，他必须严格把关，防止有人用凑合的态度应付工作。
“行，下次有空请你喝茶。”
“嗨。”渡部武夫鞠躬，转身离开神宫流会馆，将门关好。
白龙掏出裤兜的手机，低头解锁屏幕，看向赫丽发来的消息。
“你打算怎么做？”
脑中略一沉吟，他打字回复道：“当做不知道。”
“噢，你真狡猾。”
赫丽很快回消息。
白龙笑了笑，这种被对方猜中想法的感觉，他并不讨厌，甚至有点高兴，“我没有想到，狡猾这个词会从你口中说出。”
“呵呵。”
赫丽回了一个笑脸。
白龙继续和她聊一会，便终止聊天，返回椅子看书。
……
下午五点半。
白龙准时停止心战模拟，从空中落向地面。
碍于会馆的人数增加，练习场的空间明显变小，不足以支持他的战斗。
只能在空中进行心战模拟。
和地面没太大区别。
他到淋浴间冲凉，洗去身上的汗水，脑中思考，再爆发几次的话，应该能挡住超三的孙悟空。
是时候提前思考下一位心战模拟的对手，从而进行无缝衔接。
关掉喷头，白龙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换上新衣服，脏衣服塞进塑料袋，走向外面。
“白师范慢走。”“白师范辛苦啦。”
练习场的学员纷纷停下，打招呼。
白龙眉头一皱，呵斥道：“我说过，你们在练习的时候，不要分神！”
“是！”打招呼的学员连忙站直身体，心中暗暗恼怒，自己在先前的武道馆待昏头了。qqxδnew
养成见到师范就会打招呼的习惯，却忘记在神宫流会馆，自有一套礼仪。
那就是练习时，必须全神贯注，不能分神和任何人说话。
哪怕是师范路过，没喊停都不需要停。
学员们继续练习。
白龙离开会馆。
外面的雨停了一段时间，早已不复雨后清新，泛着让人心烦的闷热，等待下一波雨冲散。
“我回来了。”
几步走回神宫家，白龙朝里面大喊。
“龙哥，欢迎回来。”
神宫千纱在第一时间回应，关火。
她掌勺的时候，总能让白龙不需要等待，回家的第一时间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将辣子鸡铲出锅，端到桌面上。
她将白色围裙解开，到厨房洗干净手，准备替龙哥和姐姐盛饭。
白龙步入客厅。
神宫明瞳的表情有些心虚，试探道：“笨蛋龙，你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吗？”
他打量一下明瞳，点头道：“不错，主动换上校服去学校，值得夸奖。”
“笨蛋，我才不需要你夸奖。”
神宫明瞳反驳他的话，心情变得放松，看来赫丽没有将预言的事情告诉白龙，省下她解释的麻烦。
“我看你是皮痒了。”
白龙面无表情地说，心里没有用言语阻止明瞳的想法。
这丫头是驴脾气，只能顺着撸。
她想偷偷去解决酒吞童子，那就让她偷偷去。
“哼，”神宫明瞳重重发出一声鼻音，却没有继续挑衅。
神宫千纱的眼眸闪过些许意外，姐姐居然怂了？
不对啊，按照姐姐的性格，往常必定要顶一句说谁怕你。
打不过是另一回事，心里绝不能怂。
这是姐姐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神宫千纱想了想。
据以往的经验，十有八九是姐姐心虚，自觉做了理亏的事情，才无法挺直腰杆。
她刚想要问，收到白龙的眼色，立刻将问题咽回去，改为盛饭。
神宫千纱无条件相信龙哥。
……
晚餐结束，神宫明瞳待在厨房洗碗，她对碗盘是否干净，取决于声音。
将洗洁精均匀抹在盘子上，再用水冲，使劲擦着盘子，擦出吱吱的响声，基本能断定洗干净了。
用水一冲就行。
神宫明瞳撸起袖子刷刷刷，将碗盘筷子洗干净，再用抹布将周边的水抹掉。
她走出厨房，朝上喊一声道：“千纱，将练习场的入口打开。”
“是。”
楼上传来神宫千纱的回应。
地面出现一道漆黑入口，神宫明瞳没有管妹妹和笨蛋龙聊什么，纵身跃下。
脚站在褐色的岩石地面，顶上是虚假的蓝天白云，大大的灵符垂落在练习场四方空中，维持地下练习场的稳定。
神宫明瞳左手掌心灵纹亮起，炎刃随之出现在掌间，她拔刀出鞘道：“森罗万象，皆归尘土，炎刃！”
汹涌的火焰从雪亮刀身向外爆发，橙色火衣瞬间披在神宫明瞳体表，连那头金发都变得熊熊燃烧。
眉宇间跳动着张狂烈焰。
“哈！”神宫明瞳一声厉喝，灵力在体内奔腾，挥刀朝前释放一团压缩的爆炎。
她想要变得更为强大。
强大到足以改变青行灯的预言。
神宫明瞳心里清楚，酒吞童子一月出生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只是她不想继续等下去。
按酒吞童子的作风，这次选择隐忍的话，很可能在她之前，就被某个人干掉。
那样她将无法亲手替母亲报仇，心中永远留下一个遗憾。
神宫明瞳讨厌遗憾。
为什么人生非要有一两个遗憾呢？
少女无法理解，只想全力向着不留遗憾的人生发起冲锋。
轰！爆炎在空中炸裂，神宫明瞳浅紫色的眼眸让火光照亮，宛如天空的繁星。
又清澈如镜面，倒映出面前的男人。
“笨蛋龙，你怎么来了？”
“闲得无聊，我特意过来揍你、啊不对，是帮助你训练。”
白龙满脸悠闲，故意说错话，并摆出想要掩饰的态度。
“混蛋！有本事就试试看！”神宫明瞳大怒，只将揍你当做是他的真实目的，脚下爆炎助力，一个冲锋上前。
汹涌的火焰凝聚在刀锋一挥。
白龙消失在前方，转而出现在她背后，朝前一抓。
刀锋的火焰猛地炸裂，倒卷向后。
白龙没有化解火焰，收手退一步。
神宫明瞳转过身，笑得眉飞色舞道：“哈哈，中计了吧！”
白龙面色平静道：“不错，只可惜，还差一点，你没能及时旋身，随火焰的力量翻转，扩大战果。”
“哼。”神宫明瞳发出不服气的鼻音，心里暗暗记住笨蛋龙的话，再次挥刀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