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过后，阳春三月，枝头开始冒出了嫩芽，春意盎然，似乎一切都是新的。
春意款款，却没有岁月缓缓，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已经变成88天。
“同学们，明天的一模，是检验过去几个月大家复习成果的一场大考，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希望大家能考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叶平远在讲台上慷慨陈词，难得的，台下一片寂静，专心听他讲话。
“不要迟到，不要走错考场，不熟悉的教室大家可以先踩点，这就是在预习高考...”
乔越看庄昊有点心不在焉，给他写了个纸条，
:不要紧张，你已经很努力了，结果肯定不会差的
庄昊看着纸条，对他浅浅一笑，手在桌子底下拉住他，乔越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心里踏实了一点。
担心成绩是一方面，突然的伤感也是一方面。
同桌的日子，没多少天了。
睁眼闭眼，抬头低头，都能见到，都能触碰到对方的日子，没多少天了。
人生总是这样，因为缘分聚在一起，又因为缘分再分开，但某种意义上，分开也正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模拟考是按照高考规矩来的，所以他们被分散在了各个考场。
乔越身边全是他不认识的人，当然，那些人都认识他，只是没有人会跟他说，不要遮答题卡。
两天考完，庄昊有点恹恹的，饭都没吃几口，就拿起掌中册继续背书。
“吃多点，饿着肚子记忆力也会下降，效率低，没有意义。”乔越把那小册子抽了出来，把自己餐盘里的红烧茄子扒过去给他。
庄昊叹了一口气，逼着自己吃。
成绩还没出来，他估算了下，没什么希望，距离目标太遥远。
乔越也问过他目标是哪里，他说不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去哪，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考上京都的学校，而且得是好一点的学校，离乔越近一点的学校，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断提分，不断突破。
出分数的前一天，庄盛英从京都回来了，但因为不是周末，所以庄昊就提出一起吃个晚饭，要顺便探探她口风。
“我怎么觉得今天这顿饭很像谈判啊。”庄昊在柜子前翻着衣服，乔越的柜子。
“毕竟你是带着秘密任务的。”乔越笑了笑，其实心里也很紧张。
“希望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快别折磨我了。”庄昊拿了他一件卫衣穿上，外面套了一件自己的牛仔夹克。
“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乔越拿了一张假条给他。
庄昊拿着假条，有床挡着，直接握着他后脑勺，拉过来亲了一口，“我走啦。”
他们约在学校附近的一个餐厅，庄昊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在外面的餐厅吃饭了，不是在食堂就是在小老头那里吃，外面的东西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都是打包回去吃。
不管一天三顿还是五顿，都跟乔越一起。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笑，好像太腻歪了吧，但是就喜欢这样啊，可是这种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庄昊轻轻叹了口气。
“小昊，这边！”庄盛英在靠窗的一个卡位上挥着手。
“大姑！等很久了吗？”庄昊说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他没有迟到。
“我也刚坐下，来，你看看想吃什么？”庄盛英把菜单递给他。
“大姑你点吧，你点的我都爱吃。”庄昊把菜单打开了放在她面前，又把服务员叫了过来。
庄盛英笑着看了一下菜单，点了两个海鲜，两个炒菜。
“小昊，你现在学习压力大不大？”
庄盛英今天穿的是正装，虽然对庄昊她一直保持着笑容，但也给人一种干练的女强人的感觉，庄昊无形中就把她当成了领导。
“其实，挺大压力的，荒废了两年，要追上挺难的。”庄昊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能怪谁，都是自己选的路。
“你现在能越来越好，我也很为你高兴，毕竟读书是读给自己的，但你也不要太大压力，你看看你黑眼圈都熬出来了，要劳逸结合知道吗？你是有退路的，尽力而为不枉这一年的努力就好。”庄盛英拍了拍他的手背。
退路？不啊，我没有退路的，退了就追不上乔越了。
“大姑，我选择了高考，就会全力以赴的，我想...在京都上学。”庄昊犹豫着开口，偷偷瞟了一眼庄盛英，依然是微笑着，没什么反应。
“好啊，如果你能考上京都的好学校，大姑求之不得呢。”庄盛英笑着说。
庄昊舒了一口气，可是，刚才她说的话有个前提，京都的，好学校，就这个好学校，得多好才算好啊？
谈话间他们点的菜陆续上齐了，“快吃，肯定饿了吧？学习费脑子，饿得快。”庄盛英指了下桌上的菜。
澳龙，石斑，小炒黄牛肉，白灼菜心，没有乔越不吃的，庄昊现在吃饭每道菜都会先联想到乔越吃不吃，那张嘴，那个胃，可不好伺候。
“大姑，我如果考上一本，算是好学校吗？”庄昊假装不经意地问。
“当然，如果能上一本，也没必要去国外了，以后实习也可以在我们公司。”庄盛英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可是一本，能考上吗？庄昊摇了摇头，考得上考不上，都必须考上。
“小昊，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给我看看？”庄盛英从容地看着他，明明是慈爱的，庄昊却有点害怕了。
怕她生气，怕她失望，大姑是世上唯一还在乎他的亲人了，也是他唯一在乎的亲人。
“他...等下次吧，大姑，下次我带他来见你。”庄昊没有否认，既然大姑都直接说见面，那肯定是被她看出来自己谈恋爱了。
“行，不着急，那可以跟我说说你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我们小昊全力以赴。”
庄盛英不紧不慢的语速，温和的声音，让庄昊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交了个女朋友。
“他长得特别好看，特别多人追他，不过我也很多人追的，情书都够出书的了。”庄昊得意的小眼神一点都没藏着。
庄盛英噗嗤笑了出来，现在的小年轻，对外在这么看重啊。
“他成绩很好，有理想，有目标，脾气特别好，善良又心软，总之没见过比他还好的人。”庄昊说着嘴角都上扬了，我男朋友可太优秀了。
“这么好啊？这是照着乔越同学来说的吗？”庄盛英保持着微笑。
可是庄昊笑不起来了，心跳如鼓，震得他有点耳鸣了，明明不热，额头和手心却都冒了一层汗。
“大姑...”庄昊怔怔地看着她。
“看把你吓的，我也没说什么啊。”庄盛英拿了张纸巾给他。
庄昊赶紧擦了擦，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小昊，你是跟乔越在谈恋爱么？”庄盛英收了笑容，表情有点严肃。
庄昊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重重地点头。
“是认真的么？”
庄昊还是点头，事已至此，也只有坦白了，看起来她的反应还算好。
“大姑，你是怎么知道的？”庄昊觉得自己藏得挺好的，何况他就在家呆了几天而已。
“你过年天天晚上出去真以为我看不到啊？在家抱着手机傻笑，也就你父母不关心，整天围着你哥。”
庄盛英说到他家人就来气，偏心偏得也太离谱了，小儿子每天晚上不在家也没问一句。
“小昊，你也别怪我管得太多，你这个年纪，做事容易冲动，不考虑后果，我既然在这儿，就得替你爷爷多管管，我让司机跟了你一次，看着你进了他们小区，我跟你班主任拜年的时候顺嘴问了一下乔越是不是住那。”
听到爷爷，庄昊心里一阵翻腾，他怎么会怪她管太多，他都说不出有多稀罕这种管束。
每天晚上跑去别人家过夜，光是同桌关系，恐怕不够吧，不是处的对象，何至于要天天见面。
“大姑，乔越对我来说，不止是恋爱对象，他把我从低谷拉起来，给了我努力的方向，之前成绩那么差他都没放弃我，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想考哪个学校读哪个专业，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必须很努力才行，我把他当成目标，追着他的脚步，为了能跟他并肩走在一起，为了配得上他。”
庄昊眼里闪着一点泪花，在灯光下眨着眼睛，更让人怜惜。
“我也调查过乔越，确实是个好孩子，还是个命苦的孩子，可他到底也是男生啊，你们考虑过以后吗？还是说你觉得你们还小，不需要考虑以后？”庄盛英看着他，心里也挺难受的。
庄昊愣了一下，以后？多久以后？他现在只考虑到三个月以后，每天光是刷题背书就已经让他通宵达旦废寝忘食了，碰到枕头就一秒入睡，哪还有空闲去思考以后。
“我不是那种老顽固思想，国外你们这种关系的我也见到过许多，但是你爸妈就不好说了，虽然你们不是很亲近，但你终究是他们的孩子，你得想想他们。”庄盛英作为长辈，还是想劝劝他。
庄昊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没想到这么顺利，他唯一在乎的亲人，并没有强烈反对。
“大姑，在家那几天，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跟他们的关系不好，我连一句爸妈都没叫过，其实我们的关系比你看到的还要糟，很多年了，以前爷爷在的时候就这样，但我没跟你们说过，就是不想让你和爷爷担心，现在我也长大了，不用再依附他们生活，以后我应该也不会回那个家了，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庄盛英被他的话惊到了，她一直以为他们只是不亲近，从来没想过关系已经闹得这么僵，毕竟庄盛新让她看到的就是表面和平。
庄昊挑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跟她说，不是穿小鞋，是为了让她理解，说起往事，庄昊没有太多波澜，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庄盛英听他说完，闭眼深呼吸了下，对他们一家三口的怨气更深了。
“大姑，你别生气，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帮我出气，你也别跟他们说，都过去了，你弟弟那么爱面子，他肯定不希望你知道他家这些破事，而且他对我算好的了，至少给了我很多钱，我就是想跟你说，他们在我心里，不重要，我只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庄昊真诚的眼神让庄盛英一阵心疼，说他懂事吧，他这恋爱谈得真有点胡闹，说他不懂事吧，那么小就知道不让爷爷担心，报喜不报忧的。
“小昊，你跟乔越的事，先别让家里知道，我不支持你们，也不会逼着你们分开，说实话我是不看好的，你们都还太小，但乔越既然让你走上了正轨，我当然很高兴，没多久就要高考了，先专心备考，以后路还很长，如果你们坚持要走这条路，就逃不过世俗，所以你们必须要强大起来，不仅为了你们自己，也为了你们在乎的人。”
庄昊认真地听进去了，只有我们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彼此，才能做到不顾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