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沈星回分到了文科十班，没有一个认识的同学。
晚自习，座位是随便坐的，沈星回旁边坐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叫阿亚。沈星回无聊地把语文书全看了，阿亚把mp3里的歌都听了，晚自习才结束。大家像众鸟飞逝，只剩阿亚在门口等着沈星回。
沈星回抬头迈步的瞬间，看到了角落里一动不动的人。这人睡得正香，脸埋在桌子里，沈星回想开口却叫不出名字。阿亚等得不耐烦，走进来帮了沈星回。
阿亚拍了拍那个人说：“孙阳，快起来。”不等那人抬头，就拉着沈星回走了。
孙阳直起了身子，看到空空暗暗的教室里，两个模糊的影子飘走了，然后才清醒。
地理课，沈星回偷偷地打着瞌睡，小花老师笑眯眯地点了她回答问题。如果说数学是因为讨厌而不认真，那么地理就是努力过也白搭。偏偏小花老师总觉得沈星回一定可以，沈星回被她点到的概率大于60%，然后沈星回只能摇摇头。
小花老师也没恼，让沈星回坐下再想想。沈星回带着半分困意和半分愧意，低头翻书，想找人口增长的那几个模式。小花老师又点了孙阳，沈星回听到这个名字，想起来是他，便转头望去。
那晚并没有看到脸，沈星回以为是灯光暗，现在一看，他是挺黑的。
沈星回在脑子里把名字和脸对上号后，继续挣扎于瞌睡和小花老师中。
沈星回只有数学课没瞌睡，经常盯着某处放空。现在她就看着阿亚刚递过来的小纸条发呆，阿亚说今天她的生日，一起去KtV玩。沈星回不喜欢唱K，她也没准备礼物。
阿亚挽着沈星回一直到上了的士才放手，沈星回哭笑不得。包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沈星回没有一起唱，安静地在角落里玩骰子。
突然旁边有个人坐下了，拿过来另一副骰子，“比大小？”就三个字，沈星回听着有点挑衅的意味，头也没抬地先摇了起来。
点数一开，沈星回瞪了眼他，看见了一张挂满笑的黑黑的脸。其实沈星回也不知道为什么愣了一下，但是看到孙阳的脸的时候，就是愣了。
可能，他笑得挺灿烂的，在灯光不明的这里。
蛋糕推上来的时候，阿亚一脸欣喜，显然并不知情。沈星回和她们一起唱着生日快乐，看着阿亚幸福地许愿。蜡烛小小的光亮，让沈星回特别想看烟火。沈星回脑海里的烟火刚点燃，就被打蛋糕的大家扑灭了。
沈星回喜欢吃甜食，端了一大块蛋糕坐回了角落啃。阿亚被大家围着追，喊沈星回帮忙，沈星回笑着摇了摇头。
脸上的笑还挂着，一只手突然往沈星回的额头上抹了一坨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然后笑着喊了一句：“一起玩。”
孙阳跑开时的那一笑，让沈星回有了胜负欲。那一场追逐里，沈星回的目标只有孙阳。
散场的时候，阿亚拉着沈星回笑，说没想到她这么彪悍。
沈星回有时候是挺彪悍的，但都是有前提的，比如现在。电瓶车上的人眼看就要撞上突然打开的车门，沈星回吓得闭了眼，刺啦、砰。沈星回睁开眼，那个人摔在地上，没有大伤，可能刹车及时。那个人爬起来低头去扶电动车，车上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正义感一出，彪悍也来了。沈星回冲上去指着车主一顿骂，还搬出了道路安全法，气势十足。人一点点围过来，车主缩在车里不出来，受害人突然扯了下沈星回的外套，沈星回这才发现倒霉蛋是孙阳。
交警过来了解情况，责任在于车主。沈星回拉着孙阳去医院检查，孙阳一直强调自己只是皮肉伤，沈星回白了他一眼：“医药费又不用你出，当让车主长点记性。”
生理盐水冲在破皮的地方，孙阳听到沈星回反而“嘶”了一声，有点好笑。孙阳问沈星回怎么还懂《道路法》，沈星回不以为然地说：“坐滴滴天天听‘司机提醒乘客注意侧后方来车’，然后就百度了。”
沈星回觉得嗓子渴，买了两个可爱多，和孙阳一人一个，然后回了学校。
就像一颗大树总会时不时掉落一两片叶，沈星回和孙阳并没有去看叶是风吹的还是树故意的。沈星回有时回过头，能看见孙阳趴在最角落里睡觉，孙阳有时站在走廊，瞥见窗户里边的沈星回和她们打闹。
班主任把沈星回叫去的时候，沈星回并没有觉得心情有什么起伏。只是，办公室的老师在那各自忙碌，班主任拍了拍沈星回的肩膀说：“你们几个是十班的希望。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你数学考了28分才分来十班，但是你其他科目都不错。沈星回，你不能放弃希望。”
沈星回没有回教室自习，班主任拍过的肩膀突然特别重，重到沈星回开始问自己行不行。找不到答案的沈星回在楼梯间来回踩着数数，撞上了从洗手间出来的孙阳。沈星回和孙阳都没说话，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下了自习，孙阳喊住了沈星回，剩阿亚一脸懵地落单了。
其实沈星回也没想到孙阳会问她为什么踩楼梯，但是有人问了，沈星回就想说了。
“我这两次月考都不好，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班主任对我期望似乎很大，就在怕辜负的人又多了一个。”
“所以班主任的话给了你压力？”
“我以前成绩特好，也没有多开心，现在不好我也没有很难过，但我没办法让他们不难过。”
“这个对于我这种学渣有点超出了范围，不过我辜负的人多，要取经吗？”
“每个人被期望的都不一样，他们对于我的期望就是成绩。”
“我对你的期望是张牙舞爪，就像那天骂车主一样。”
“这个期望有点独特，也不太容易。”
“那被你辜负的人又多了一个，熟能生巧。”
孙阳给沈星回买了一个可爱多，笑着挥了挥手。
在沈星回都不觉得肩膀重了的时候，周静妈妈出现了。
周静和沈星回从小一起长大，自然少不了被比较，沈星回妈妈偏偏运气好一点。沈星回觉得这是两大人的是非没必要牵扯到她们，然而周静妈妈来十班嘲讽了沈星回一番，这让沈星回忍不了了。
“哟，沈星回呀，你在这儿呀。”
“阿姨好，你找周静吗？”
“对呀，我们家静静在二班，你也知道二班很优秀，我怕她有压力来看看。咦，你这是一班吧，打小你就厉害。”
“阿姨，我这是十班。”
“呀，十班，那不就是最差的班吗？天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你得努力啊。”
周静妈妈明明是一脸笑，沈星回却觉得刀子割，同学也都看了过来。
“阿姨，有句话叫狗眼看人低，既然十班最差，您就快去二班吧。”阿亚帮沈星回争了几句脸，沈星回想了想反正都怼了，也张口了：“阿姨不好意思啊，十班比较护内，你还非得说十班最差，我会让大家不和你计较的。”
拿出这几次的试卷，沈星回列了个表，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制定了战术。沈星回记性好，脑子也转得快，但是她懒。至于这次为什么勤奋呢，应该归功于周静她妈。
阿亚看着沈星回的那几张表，忽然不安，生怕她把自己拉进去。果然，沈星回下一秒给了阿亚一张计划表。幸好，沈星回不是往死里学的那种人，她用的是巧。巧在哪里，阿亚说不上。
月考成绩一出，阿亚就惊呆了：沈星回数学98，总分在年纪前60，阿亚也离开了倒数那个圈里。沈星回没有多大意外，拉着阿亚继续背历史。阿亚越发觉得神奇，忍不住问了沈星回。
孙阳恰好经过，听到沈星回说：“你觉得并没有多难就进步了，是因为方法对了。很多时候，我们的短板可以变成优势，像我的数学，像你的英语和历史。”
短板可以变成优势，孙阳在心里有趣了一下。
期末考一下子就来了，孙阳看见阿亚走进了九考场，不是十考场。学校的考场是按全校的成绩排名安排的，没想到才半年，阿亚就不和他孙阳同考场了。
孙阳提前出了考场，刚到小卖部门口，就看见了沈星回皱着眉，拿着一块德芙走出来。
“学霸也提前交卷？太简单了吗？”
“没吃早餐，有点低血糖，就跟老师说了交卷。”
“那你光拿着还不吃？”
“好吧。”
沈星回掰开了德芙，还分了一半给孙阳，然后一小点一小点地吃。孙阳拿着半边巧克力，看这德行就猜到了她估计是不想吃巧克力。
孙阳把手里的半边往嘴里一塞，拉着沈星回往校门口走。
沈星回以为孙阳是觉得自己低血糖没力气，所以才被拉着走。等缓过神来想说自己走得动，他已经推开了甜点店的门，让沈星回在门口的位置坐下了。
孙阳端了一块红丝绒在沈星回面前，沈星回三两下就吃完了，他把果汁往沈星回面前一推，开口问她还想吃什么。
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沈星回突然盯着孙阳说：“过生日的时候可以有几个特权，你同意吗？”孙阳稀里糊涂地说了声“同意”，沈星回就开始放肆地说了：大门口叔叔卖的糍耙、对面马路奶奶卖的油炸甜甜圈、炒粉店旁边的豆花。
都是甜的，都挺近，孙阳脑子抽抽了还真给沈星回去买了回来。看着提了一手的孙阳，沈星回想滥用特权了。
“我想放烟花。”
孙阳没有去买烟花，让沈星回赶紧吃。
下午的考试是英语，孙阳在铃声响之前把选择题的涂卡都涂成了JY两个字母，歪歪扭扭地，就这样交了卷。走出考场，又想起了沈星回一脸认真地说“我想放烟花”。孙阳摇了摇头，不懂烟花跟低血糖有什么关系。
楼梯口碰见了阿亚，孙阳笑阿亚现在出息了，阿亚不好意思地说多亏了沈星回，她说沈星回是真的好好的朋友，但沈星回今天过生日却不知道送什么。孙阳才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沈星回说的“过生日可以有特权”，那时候光想着她低血糖，没转过弯来。
孙阳跟阿亚说：“她应该会喜欢烟花。”阿亚也没有多问，她满脸都写着同意与赞赏，拉着孙阳就要去爆竹烟花店。孙阳摊了摊手，为什么他要去？阿亚说，因为孙阳骑了电瓶车。
买不起大烟花，阿亚都捡了些小个子的，还有冷光棒这些。孙阳看到了小时候玩的甩炮，一时兴起也拿了两盒。阿亚把买好的东西一股脑都放孙阳的电动车里，和孙阳挥了挥手说晚上广场见。
“你为什么要放我这？”孙阳一脸纳闷，阿亚头也不回地说自己提回家会挨骂。
七八点的广场都是人，孙阳骑着车挤不进去，只能在路边靠着。四处看了一下，广场后面的小土坡倒是没多少人，适合玩烟花。正想着，阿亚拖着沈星回朝她蹦跳过来了。
沈星回没想到阿亚会奔着孙阳去，也没想到孙阳都电动车里藏着小烟花。阿亚一脸兴奋地拉着沈星回往广场后面走，孙阳骑上电动车准备回去。人群里的沈星回冲孙阳喊了一句：“一起玩。”
一个一个小烟花排在地上，阿亚刚想点燃，发现没有打火机。扭头看了眼孙阳，他也没有。阿亚扔下一句“我去买”就跑去前面的小店了，孙阳都没来得及开口说他去买。
“阿亚说你生日，我才反应过来你说的生日特权。”
“我挺惊讶的，中午还有现在。”
“过生日可以有特权，你说的，我同意。”
“还不赖。”
沈星回看见阿亚笑着跑过来，跟着笑了起来，孙阳在旁边噼啪噼啪地扔着甩炮。
十五岁的愿望清单，沈星回写过看漫天大雪里深浅不一的脚印。十六岁的愿望清单，沈星回仍旧写上了这个。
“我的城市没有雪，无法通过雪地上的足迹得知你是否来过。”这是沈星回在初二的时候看到的，却一直记得。沈星回的城市会下雪，但是不会有脚印。年年沈星回的生日一过，这个城市就开始下点雪，很短的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