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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二刻,追击流寇的镇海卫船只拔锚起航。

凤天磊负手站在岸边,目送战船消失在远方海面。

伍二娘见他久久不动,上前道:“镇海卫装备精良,姑娘更是有勇有谋,公子不必过于担心。”

“说不担心都是假的。”凤天磊摇头,“她不让我去,何尝不是担心我的安危。”

几千流寇对镇海卫构不成威胁,但这毕竟是远洋作战,镇海卫的船只头一回前往更东边的海域,他们虽已拿到海寇使用的海图,但大海茫茫,难以预料的意外时有发生,凤天磊身为一国之君,叶扶波不会让他身赴险境。

凤天磊知道这是最妥当的安排,但理智和情感往往会将一个人的心分成两半。

他想起叶扶波临走前对他说的话——

“日后我会经常带兵出海,你总不能时时刻刻跟着我。”她笑着又道,“你在京城批折子的时候,我也不能总是陪在你身旁。”

这话直白得简直令人沮丧,凤天磊心里明白,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都会面临这样的处境。

他只能等到叶扶波解甲,或是……他们的孩子成器,他才能放下心中的惦念。

凤天磊仔细算了算,大昱男子不用等到二十及冠便能接掌家业,他是十八岁即位,他的孩子有他铺路,就算十六岁登基也不算太早。

唯一需要伤脑筋的是,他得如何安排学业,才能让那小子文武双全。

凤天磊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他与叶扶波的孩子,还是不能拔苗助长,得因材施教为好。

他站在海边,胡乱想了一通,直到军中有事找他,这才作罢。

海上的叶扶波并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凤天磊会想到这么多。

她就算知道,此时也无暇他顾。

“鹰船在前,火船在后,合围!”

一声令下,摧锋营打头的船只冲了上去。

他们运气不错,在海上第一个落脚点就发现了海寇行踪。

黄天灿的船队正往北面撤离,刚离开岛礁就与镇海卫撞上。

海寇那边慌了神,无数火箭、火蒺藜朝摧锋营招呼过来。

然而摧锋营的鹰船速度更快。

鹰船船体以铁甲包裹,不惧火器,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入海寇船队,气势汹汹将他们的队形打散。

不仅如此,鹰船船头装着坚锐的撞角,它们顶上海寇的船只,一撞就是一个窟窿。

海寇还未与镇海卫正面交手,便折了好几艘大船。

鹰船一击得手并不恋战,朝前冲出老远才又折返。

海寇们还在晕头转向,摧锋营的火船已随即拥上。

有了鹰船破阵在前,火船遭受的威胁大为减轻。

敌人的火器还未射出,敌船就被长长的火舌扫过。

海上最不缺的就是水,但这些水却救不了火。

镇海卫改良后的喷火装置将火焰喷得又远又烈,十几条火红长龙在海上呼啸不息,耀眼的火光令海寇两股颤颤,肝胆欲裂。

许多海寇失去斗志,纷纷跳海求生。

黄天灿在船头看到这一切,几乎将一口牙齿咬碎。

“撤!”

他已顾不得收拢残部,带着自己这条船就想离队溜走。

一只长箭“咻”地破空,黄天灿本能地一矮身,只觉头顶一震,头盔上的红缨飘然落地。

他立刻往后退开。

“盾牌手在哪儿?”他一边嘶吼,一边手捂头盔,弯下腰寻找藏身之处。

就在这时,船身猛地一抖,随后开始剧烈摇晃。

无数撩钩从镇海卫的船上伸出,钩住黄天灿所在的船身与风帆。

风帆应声而断,黄天灿眼睁睁看着自家船只朝镇海卫那边移动,拔刀出鞘,发了狠地叫道:“弟兄们,随我杀过去!抢下他们的船!”

他此举无异困兽之斗,但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黄天灿看得很清楚,对面镇海卫船上带头的是名女将。

女将手里拿着一张弓,刚才那一箭想必是她所射。

黄天灿心中生起恨意,他在海上摸爬滚打多年,论起武艺,自认难逢敌手。

那名女将年纪轻轻,就算从娘胎开始习武,也未必能敌得过他。

他只要将她制服,对面这艘船就是他的。

黄天灿掠出藏身之处,趁两船相接之时,踩着跳板跃了过去。

他人在半空,如同恶鹰扑兔,手中的大刀寒光凛凛,朝女将的头顶劈去。

他算准女将必会躲闪,而他这一刀只是虚招,在她躲闪之际,会准确地落在她的肩头。

他并非好心留她一命,而是打算拿下人质,令她手下的士兵为他所用。

海上刮起一阵风,阴云遮挡了日光,黄天灿眼中的身影越发清晰。

他紧紧盯住女将,女将同样瞧着他。

黄天灿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睛,忽然心生不祥。

他在半空生生一拧,变换姿势,想要落在一旁。

然而已经晚了。

他只觉腰腹一痛,身不由己升回高空。

黄天灿低头望去,只见女将身前的隐蔽之处站起几名士兵。

他们个个手持长枪,枪尖捅穿了他的身体,他像即将上炉的肉串一般被他们举了起来。

黄天灿手里的刀“当啷”落地,他狠狠盯着下方之人,却只得到他们鄙夷的眼神。

他耳边飘来女将一句训话,“出枪的时机略晚了些,不过准头不错,回去以后还得多加练习。”

士兵们齐声应是。

黄天灿眼角抽搐,视线逐渐模糊。

濒死之际,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海上闯荡的岁月,他每每截获一艘商船,都会带着手下找乐子。

他不像赵保儿那么好色,他喜欢绑来商船上的护卫,将他们当成人肉靶子,供自己和手下猎杀行乐。

那些人也曾像肉串一样被他们悬吊起来,挂在日头下晒干。

黄天灿气息渐弱,他的神智不再清明,断气之前,他的脑海中只飘着一个念头,好痛,好恨……

“将军,这人死了。”士兵们放下长枪,将黄天灿的尸体扔到一旁,顺便在他身上擦了擦枪尖的血迹。

“传令下去,配合主力,速战速决。”叶扶波没去理会死掉的敌人,她抬头看了眼天色,“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