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殿，一片灯火通明。
本该歇下的皇帝，此时一身明黄色龙袍，衣冠整齐的坐在龙椅之上。细看之下，他的脸色已经有些灰白，眼下更是一片乌青。
“父皇，儿臣已将逆臣拿下，外面的情势也已经被控制住了。若是儿臣没算错，此时长山郡王和冯将军一党应该已经被郡王世子云英击溃。”
宋克维神色严肃，拱手汇报目前的状况。
老皇帝无力的点了点头，“嗯，太子做得很好，干净利落。经此一事，朕更加肯定你的手段和能力了。”
说话的时候，老皇帝的眼睛一直瞟向跪在地上被人押着的宋克温。灯光昏黄，看不清老皇帝的神色。
见状，宋克维开口道，“父皇，外面还乱成一片。儿臣还要去处理安置，既如此，那儿臣先告退了。”
左右现在的宋克温已经被捆缚，又有这么多人在旁，他也不可能对皇帝做出什么不轨之事了。
而且看父皇的样子，应该是有很多话想要和宋克温说吧...
无论如何自己再如何出色，无论自己对父皇多么忠心耿耿，父皇最爱的儿子从来都不是他。
想到这里，宋克维心中有些落寞。
他现在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为什么没有什么欣喜的感觉呢？
“好，外面的事交给太子，朕很放心！你去吧！”
老皇帝并未注意到宋克维身上的伤痕，因为现在他的眼里只有浑身血痕的宋克温。
爱与不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明显。
“是，儿臣告退。”
宋克维低头苦笑一下，转身带着人出去了。
殿内只留下老皇帝和宋克温父子二人，气氛寒凉到仿佛凝滞了。
“温儿，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良久，还是老皇帝先开口打破这沉默。他的声音苍凉而悲伤，在宽阔的大殿里回荡着。
跪在地上的宋克温颓丧的抬头，冷冷的看着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
“呵呵呵，到了现在，父皇还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宋克温脸上满是不屑和讽刺，让老皇帝觉得更加心凉。
“你母妃得宠，朕对你也是极尽宠爱。从小到大，你想要的，父皇从未让你落空。就算是你犯了再多的错，父皇每次都会选择原谅。”
“容妃跋扈不容人，朕不是不知道你们母子对皇后和太子的所作所为。可是朕心里爱重你们，并不追究。”
“就连上回，你和你母妃动了歪心思，想要谋害朕。朕想着给你们一次机会，或许有所不同，所以也选择原谅。”
“朕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为何要做这样的事？难不成这个位置就这么重要，值得你用父皇的性命去换吗？”
老皇帝低垂着头，身上的生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
上一次容妃和宋克温犯了大错，毕竟是皇后母子俩引他去的。就算是看到证据放在眼前，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但这一次不同，皇后和太子什么都没做。是容妃和温儿，他们勾结外人，围了皇宫要来杀自己。
方才殿外的厮杀声还在耳边回荡，老皇帝不得不接受现实。
“父皇真的不明白吗？这么多年，父皇您是对我和母妃宠爱。可是您应该不会不懂宠爱太过，会成为众矢之的的道理吧？”
“您的宠爱，的确给我和母妃带来了很多好处。可是私底下，我和母妃受了多少挤兑和诋毁，您又在乎过吗？”
“我母妃，是个祸国妖妃。而我，是个心狠手辣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这些传闻，父皇您该不会没听过吧？”
面对宋克温的质问，老皇帝变得有些慌张。
他急忙开口为自己辩解，“温儿，外界传闻多不可信。父皇也从未相信过外人的那些话，若是信了，又怎么会善待你们母子呢？”
“哈哈哈，是啊，父皇您是不信。外人传得越难听，您就对我们母子越好。如此一来，外人所有的嫉妒和恨意，都只会强加到我和母妃身上。”
“太子是嫡长子，他却从未受到过这般诋毁。父皇您不宠爱皇后娘娘，世人却都说皇后贤德能容人。不像我母妃，只会专横跋扈，吃醋嫉妒！”
“所以父皇啊，您到底是真的宠爱我们母子，还是只想满足你自己的欲望呢？我已经分不清，父皇对我们到底是爱，还是害？”
老皇帝更着急了，猛烈喘着粗气儿，“当然是爱！朕对你们这般宠爱，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宋克温突然提高声音怒吼，把老皇帝都吓了一跳。
“若是真的宠爱，那父皇为何又不将皇位给我？口口声声说宠爱，可我和母妃还不是要在太子和皇后娘娘的辖制下生活？”
“父皇说爱我们，却没有给我们自保的能力。他日父皇驾崩，太子登临大位。试问到那时候，我们母子又该何去何从？”
“皇后娘娘痛恨母妃多年，是会将母妃打入冷宫，还是一条白绫赐死去给父皇陪葬呢？我从前和太子多有敌对，太子当真会容我好好活在世上？”
宋克温言辞激烈，梗着脖子朝老皇帝质问，“这一切的一切，父皇当真为我们母子考虑过吗？”
回答他的，只是老皇帝粗重的喘息声。
殿内又陷入无尽的沉默，许久，老皇帝才疲惫的开了口。
“不管你信与不信，朕其实是为你们母子做了打算的。朕本打算将你分封到一处土地肥沃易守难攻之处，让你母妃陪你去封地。”
“你们母子二人虽有手段，但这皇位，你们是坐不稳的。就算朕将这皇位给了你，只怕日后也会有争端。”
“朕思索了多少个日夜，才为你们母子选定了去处。竟不知，你们有这样的大志向。罢了，罢了，如今再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老皇帝冲侍卫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宋克温带走。
直到这个时候，宋克温才真正反应过来。
这一次，他真的做错了。
但这一次，他也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父皇！父皇！儿子知错了，求父皇念在多年父子情分上，原谅儿子这一次吧！父皇！我真的知错了啊！”
宋克温的惨叫声绵延不绝，许久才停了下来。
老皇帝伸手抚摸着冰冷的龙椅，倏地落下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