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一整扇的落地窗如同一堵透明的墙，将包厢和窗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外面是昏昏沉沉的天色，里面是明亮温暖的灯光。
光下，小姑娘坐得笔直，双手叠放在腿上，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被精心调教过的乖巧样子，唯有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不听话，一直眨啊眨，暴露了她急切想要表现自己的心。
不过，不管她有多努力，也逃不过“矫揉造作”四个字。
一看池梨梨这副反常的模样，沈京衡就知道她肯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他微微一哂，耐心陪她玩下去，反问道：“你是指哪方面。”
“？”
难道还可以从多个方面点评她？
池梨梨眼睛一亮，被勾出了几分兴趣，大方表示道：“随便哪个方面，你都可以说说看，最好是不带滤镜的那种真实想法啊。”
沈京衡也没和她玩客套那一套。
他的视线从池梨梨的身上轻轻扫过，略一思忖，开始了对她的真实评价：“长得还行，性格一般，爱睡懒觉，没心没肺，经常色欲熏心，胳膊肘喜欢往外拐，画画很好……”
“……”
池梨梨的表情又裂了。
每多说一个评价，她的脸就变黑一分。
在她黑成包青天之前，沈京衡适时停下了对她的评价，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打算毕业就去相亲吗。”
“怎么可能！”池梨梨坚决否认了。
本来她就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只是单纯喜欢看大帅比而已。
而“相亲”明摆着就是一项和大帅比绝缘的活动，她自然是更不可能感兴趣了。
池梨梨一只手托着脸，肩膀一垮，语气染上了几分惆怅：“我就是好奇嘛，你连书筠姐姐这么优秀的女生都不喜欢，那我在你眼里得差成什么样。结果没想到还行，还没到一无是处的地步。”
至少还挑得出来“画画好”这么一个优点。
沈京衡望着小姑娘，手指摩挲着茶杯杯沿，漫不经心道：“那在你的眼里，我优秀吗？”
池梨梨一听，立马又坐直了身子。
兴奋是因为她也想把沈京衡批得一无是处，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他有什么缺点，顿觉没劲儿。
她重新撑着脸颊，实话实说道：“除开经常欺负我这一点，其他方面还是很优秀的。”
“那你喜欢我吗。”
“……”
嗯？
池梨梨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呆呆地盯着沈京衡看。
灯光下，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眉眼俊朗，身后是潇潇雨幕作为背景，有一种独特的安宁感。
莫名的，池梨梨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甚至不敢和沈京衡对视，无处安放的眼神飘来飘去，假装镇定地回道：“还、还行吧。也没有多喜欢。”
算是预料中的答案，可沈京衡的眸色还是一黯。
他垂下长睫，敛去了眼底的暗潮。
再抬眼时，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散漫，给了她一个结论：“所以，喜欢一个人和对方优不优秀没有必然联系。”
“……”
“？？？”
敢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向她论证这一点啊。
池梨梨服了，心跳顿时回到正常节奏。
她认清了现实，不打算和这种不解风情的人整这些有的没的了，重新拿起筷子，先当一个专心的干饭人吧。
几筷子送入嘴，脸颊不一会儿便被食物塞得圆鼓鼓的，像一只小松鼠。
沈京衡眸光明灭。
他低敛着眉眼，嗓音低沉而缓慢，补充了一句：“而且，你和她不一样。”
“嗯？什么不一样？”池梨梨动作未停，注意力还放在美食上，没怎么听沈京衡说话，随口一问。
沈京衡语气如常，声线平淡道：“就算你一无是处，也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我会永远无条件爱你。”
“爱”这个字太具有诱惑性了，更何况还加上了“永远”这个期限。
哪怕池梨梨知道，沈京衡说的肯定是亲人之间的爱，心跳也还是不受控地漏跳了一拍。
她抬起头，追问原因：“为什么？”
“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母不嫌子丑。”
“…………”
哪有这样打比喻的啊！
当她的哥哥不够，现在还想当她妈了是吗！
池梨梨怒目圆睁，瞪了沈京衡一眼，而后一筷子猛地戳进东坡肉里，假装是一刀捅进了他的身体里。
把怒气发泄出来后，她重新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和手上凶狠的动作截然相反，笑眯眯道：“那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哥哥妈妈啦。”
沈京衡毫不介意道：“我没意见，只要你不嫌拗口。”
“……”
池梨梨知道，这一把自己又输了。
沈京衡这个人吧，难对付就难在完全不知道他的命门在哪儿。
每一次你以为是重拳出击，实际上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
池梨梨认栽，换了个话题：“对了，星星哥哥是不是要给我办毕业party？”
虽然她答应了要替书筠姐姐保密，但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她还是忍不住向沈京衡打听。
再说了，修星延应该不至于小气到和书筠姐姐计较这种小事吧，毕竟他又不是像沈京衡一样的小心眼。
不过，她并不意外修星延给她办party的事。
虽然沈京衡和郑明诚也很细心，但修星延的细心程度和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比起来，简直可以用“男妈妈”来形容，主要体现在特别照顾她的心理状态。
和修星延认识以后，她每年的生日、初中毕业会、甚至是每一次画画比赛得奖的庆祝会都全是由他一手操办。
然而沈京衡对这些事好像不怎么感冒，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池梨梨暗示道。
沈京衡轻笑：“同意你参加就是我最大的表示了。”
“……”
池梨梨撇了撇嘴，嫌他没诚意，超级大声地叹了一口气：“说什么会永远无条件爱我，结果还没有星星哥哥对我好呢。哎，也罢，这大概就是不是亲生的待遇吧。”
虽然小姑娘平时也是个小话痨，但说话的密集程度远远不及今晚。
就好像她在借此努力压制真正想说出口的话。
沈京衡眉梢轻挑，见她憋得也难受，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
这就被看出来了？
池梨梨正准备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中。
她的确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
想了半天，池梨梨收回筷子，先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哥哥”。
沈京衡撩起眼帘，淡淡地看她。
池梨梨低着头，手指挠着筷子，轻声问道：“十二年前的那个傍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