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他那个时候快乐吗？
沈京衡试着回忆了一下那个时候的事，却发现七岁以前的记忆不知不觉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记忆通常都是在和别人不断谈论的过程中逐渐加深。
而一旦被尘封在记忆深处，没了分享对象，渐渐的，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当初的一些事。
如今，沈京衡的脑海中只零星留存着一些不完整的片段。
小的时候，他没有上过幼儿园，童年都是和外婆一起，在狭窄昏暗的出租屋里度过的。
外婆身体还健康的时候，会带着他四处闲逛。有时候是去参观免费的展览，有时候是去免费的公园。总之，乌京市所有不花钱的地方，他基本上都去过。
对他来说，这比成天关在幼儿园里有意思多了。
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维持太久。
当外婆被病魔缠身，再也无法下床行走以后，他的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出租屋那一扇小小的窗户，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照顾外婆。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学会了做饭。
贫民窟什么都缺，就连电压都不怎么稳定，经常停电，厨房里低照度电灯泡也忽明忽暗，有时候甚至干脆不亮了。
可是，停电也要吃饭。
于是他的刀功在那个时期得到了锻炼，到最后就算摸黑也能切菜切肉，做好一桌饭，等着妈妈下班回来一起吃。
每天的傍晚变成了他一天之中最期待的时刻。
见沈京衡想事情想得入神，池梨梨知道他应该是陷在了回忆，便没有出声惊扰他，耐心地等着他从那片记忆海中驶回现实里。
没人关注的电视节目还在继续。
经过一番忙碌，节目里的艺人终于做好了生日餐，开始齐唱生日快乐歌。
也许是欢乐的气氛和此刻的安静过于格格不入，出神的沈京衡睫毛轻轻一颤，渐渐从回忆里抽离了出来。
他的注意力回到小姑娘问的问题上。
——那个时候的你开心吗？
虽然当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可沈京衡对于当时的感受依然清晰。
他敛起心绪，侧头看向池梨梨，模样认真，嗓音低沉地回道：“不算开心，但是应该算得上幸福。”
一听这话，池梨梨微微一愣。
她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因为在她看来，“幸福”是一件比“开心”还要难的事。
她可以因为一个综艺节目感到开心，却很少有为此感到幸福的时候。
池梨梨想，那段令沈京衡在刚才深陷其中的过往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否则他不至于用到“幸福”两个字。
那么，现在还有什么事是可以让他感到幸福的呢。
回过神后，池梨梨抱着靠枕，往沈京衡的身边挪了挪，望着他，好奇道：“那你长大以后，还有感到幸福的时候吗？”
这个问题似乎对沈京衡而言很简单。
他没怎么思考，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看着池梨梨，嗓音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回道：“现在。”
“……啊？”
现在？！
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池梨梨环顾了一下四周。
窗外雨声不断，阳台上，小心肝在狗窝里睡得呼声轻轻，小神仙倒是精神抖擞，在小心肝的身上蹭来蹭去，像是在找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
而他俩坐在沙发上不太认真地看电视。
就是……很普通的日常啊。
“现在哪里幸福了？”
对此，池梨梨无法和沈京衡产生共鸣，因为她完全看不出现在这状况有什么特别的。
话音一落，沈京衡平静的眼底突然起了一点波澜，被零星的兴味打碎，意味深长道：“陪小公主看电视，这还不幸福吗。”
池梨梨：“…………：）”
又拿她打趣！
果然，她就不该期待什么！
要不是看在沈京衡刚才表情有些怅然的份上，池梨梨的拳头这会儿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克制住冲沈京衡翻白眼的欲望，换了一个角度切入，重新问道：“那……如果现在你和你喜欢的女生在一起了，会让你有幸福感吗？”
池梨梨不是又想趁机试探什么，只是很希望沈京衡可以再体验一次当初的幸福。
可是，像沈京衡这样什么都不缺的人，想让他感到幸福，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而那个被他喜欢着的神秘的女生或许就是他无所求的生活里唯一的所求，说不定可以给他带来幸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也会感到很幸福。
听见池梨梨问题的当下，沈京衡眉梢轻动，大概没想到她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但他没有思考太久，回答得很干脆：“会。”
池梨梨并不意外。
看来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啊。
怀揣着让沈京衡幸福起来的希望，池梨梨终于不再回避这个话题，深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啊？”
沈京衡：“不知道。”
池梨梨：“？”
这又算什么回答。
该不会还和她玩“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一套吧。
池梨梨本来还想帮沈京衡整理整理时间线，这下是没办法了，只能先从女生下手：“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生？”
沈京衡沉默了一瞬，像是在思忖。
过了半晌，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平稳的声线蕴着平日不常见的温柔：“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永远不会抛下我的女生。”
“哦……”
沈京衡不是一个轻易夸别人的人。
这样听起来，对方确实是一个很值得他喜欢的人。
可是，他什么时候认识了对他感情这么深的女生啊，为什么她又什么都不知道啊！
池梨梨抿着嘴唇，尽量遏制住自己忍不住和对方比较的心理，想了想，继续问：“那她喜欢你吗？”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沈京衡给出的回答和上上个问题的答案一样——
“不知道。”
“……啊？”池梨梨满头问号。
她不理解道：“这怎么会不知道呢。按理说，以你的条件，要是认真追一个女生，应该没人会拒绝你吧。是不是因为你平时在人家面前耍臭脾气了，气到人家了。”
沈京衡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或许吧。”
“什么‘或许’啊，要我说，百分之百就是这个原因！”池梨梨的语气非常笃定。
毕竟她是有事实作为依据的。书筠姐姐就是最好的例子，以前那么喜欢他，还喜欢了那么多年，最后不还是被他的臭脾气劝退了吗。
一想起这件往事，池梨梨就感到一阵深深的遗憾，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哥哥，你真得好好改改你的坏毛病了。”
“比如。”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京衡虚心请教她：“哪些坏毛病需要改。”
这话问到了池梨梨的专业领域。
她马上掰着手指，开始和沈京衡详细举例：“心眼太小啦，控制欲太强啦，规矩太多啦……”
本来她只是想简单举两个例子，谁知道越说越多，根本停不下来，最后又变成了对沈京衡的吐槽大会。
当然了，池梨梨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
噼里啪啦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她又拍了拍沈京衡的肩膀，鼓励他：“这不是一件容易事，你也别着急，慢慢改吧。”
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模样，沈京衡却没有接受她的建议，轻叹了一声，说：“慢不了。”
池梨梨：“？”
为什么会慢不了？
“你是害怕她被别人抢走吗？”池梨梨目前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
结果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对了。
沈京衡“嗯”了一声。
“……”
一听这回答，池梨梨的心头莫名其妙又有点不舒服。
倒是实诚。
不过，感情的事确实说不清楚。有时候晚一步，就有可能错过终生。
池梨梨撇了撇嘴，这次没有再严令禁止沈京衡秀恩爱，因为实在是屡禁不止。
既然她改变不了沈京衡的反骨，那她就改变自己的心态，决定看开一点，最后问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告白？”
“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时候告白比较好。”沈京衡询问她的想法。
“唔……”
皮球又回到了池梨梨这里。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她没有敷衍了事。
她的手肘支在沈京衡的肩膀上，单手撑着脸颊，从各个方面认真考量分析了一下，最后给出自己的建议——
“不如就你生日那天吧。”
池梨梨选择这一天的理由也很简单：“虽然你现在还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你，但她都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不会抛下你的人了，依我看来，她对你的感情绝对不一般，你肯定会告白成功的，到时候你就当是送自己一个生日礼物了。”
沈京衡看着她的侧脸，良久，低声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