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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身更衣后,卫菽晚被两个丫鬟扶着从净室里出来,免得釉砖蒙了水气会打滑。

路过窗畔时,卫菽晚有意往院中看了一眼,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将凉亭一览无余。可卫菽晚发现那亭子的飞檐上除了坠着几只银铃外,并没有其它多余的东西。

“妙香,你将我的那缕头发挂去哪儿了?”

“就挂在东边的檐角了。”

妙香答着话,就放眼去找,可眼中很快流露出异样神色:“欸?奴婢明明就挂在那儿的……”

紫俏也往周遭踅摸了踅摸,没见一丝痕迹,最后皱眉道:“莫不是被调皮的猫儿偷走了?近来天气转寒,街上的猫儿爱往各府院子里钻,盛家也去了好几只呢!”

“那、那驱邪招福的事儿还做不做数了?”妙香为难的看了看紫俏,又看了看卫菽晚。

紫俏也拿不准,最后干脆道:“不然再给姑娘剪一缕挂上去吧,礼多天不怪!”

一听这话,卫菽晚连忙抽出手来捂在自己的发间,眼露抗拒:“不行不行,再剪就要变秃子了!”

“哎哟姑娘,当秃子也好过再当阶下囚!再说您瞧瞧您这一头精养的头发,顺滑又茂密,纵是再剪个十回八回也成不了秃子的。”

紫俏边说着,边就折回净室找剪刀,卫菽晚抢先一步跑回净室将剪刀藏至身后,急道:“万一这回挂上去,过会儿又被猫儿偷走了,岂不是还得剪?”

紫俏这回没话说了,双方陷入僵局。

妙香便在旁和稀泥的哄道:“实在不成,这回只给姑娘剪几根成不成?万一再丢了也不心疼。”

卫菽晚依旧藏着剪刀不肯妥协,眼珠子转了转瞥向角桌上的木梳,突然就有了主意!她将那木梳上的头发摘了摘缕成一小束,大约也有个十来根,然后大方的交给妙香:

“好了,去挂吧!”

妙香笑着接过:“这下好了,就算又被偷了,反正姑娘每日通发难免都会掉个几根,每日重挂一回都使得!”

紫俏听着哭笑不得。

不过这回头发挂上去后倒是极为顺当,一直到了第二日早起时,紫俏妙香端着铜洗等物来伺候卫菽晚起寝,檐角上的那缕头发也一直在。

听到动静,犹在榻上未起的卫菽晚先是皱了皱眉, 而后伸手撩开床帐一角,声音懒怠的问:“什么时辰了?”

“姑娘,辰时初刻了。”紫俏低声答着。

这是卫菽晚平日起寝的时辰,不过想着卫菽晚昨夜熬得晚了些,紫俏又劝道:“姑娘昨夜调香至子时方才入睡,若是疲倦不妨再睡一炷香?妙香刚做好的白玉糕奴婢给您放在铜熏上,这样您起来时保管还是热的。”

困是困,特别是卫菽晚一连四日睡在监牢那样的地方,不过她还是艰难地撑着榻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道:“不成,昨晚那香到最后也没调好,今日还得继续。”

“要我说姑娘随便照着香谱上的古方调一调不就得了,何必劳心费神的研究新方子?”

“小王爷细谨考究,不流于俗,所用之物皆挑剔得很……”

话刚说完,卫菽晚就蓦地清醒过来,眨巴眨巴眼睛。昨晚她熬到深夜,只说是为了研制新的香方,并未告诉两个丫鬟是为厉卿臣而做的,大早上的稀里糊涂竟说漏了嘴。

她心虚地扭头看向两个丫鬟,果然两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她,融着笑意的眼睛里还杂糅着调侃之意。

卫菽晚松了手里撩开的帐子,将自己臊红的脸藏住。

“好了姑娘,奴婢又不笑话您,您快出来吧~”紫俏调皮的道。

卫菽晚洗漱更衣时,听紫俏在旁随口念叨:“刚刚奴婢去打水时,正瞧见老爷和夫人往松鹤居去呢。”

两人一同给祖母请安,这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事情,就连母亲都已很久不去向祖母请安了。卫菽晚察觉到一丝怪异,又联想昨日在照水堂时父亲说的那些话。

她不由喜道:“看来父亲这回是真拿定主意,要将长房的人请出去了。”

“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省得四姑娘吃着二房的穿着二房的戴着二房的,还三天两头的跟姑娘争风!”紫俏快人快语,根本未顾忌主仆之分,将心里话直接给说了出来。

妙香则趁卫菽晚去屏后更衣的功夫,小声提醒:“紫俏姐姐,四姑娘再怎么也是主子,咱们做奴婢的不好背后这样说她。”

紫俏半点不往心里去,不屑道:“都要被请出去了还算哪门子主子?再说四姑娘也从不是讲道理的人,连她看上的公子心里暗慕着咱们姑娘,这笔帐都要记到咱们姑娘头上来!更何况大公子还伤了咱们小公子,如今咱们二房与他们长房不像是一家人,倒像是仇人!”

妙香想了想倒也是,不说别的,就单是大公子现在被抓进牢里这件事,就会成为横亘在两房之间的一根刺。

于是道:“若是老爷这回能说服老夫人,让长房的出去自立门户那是最好不过。”

“我爹能不能说服祖母,我们很快就知道了!”卫菽晚说着这话,从屏后走出来,已是换好了衣裳,径直就往门口方向走去。

“姑娘要出门?”紫俏赶紧追上去问。

“妙香不是新做了白玉糕么,装上一盒咱们送去松鹤居!”卫菽晚说着,便迈出了房门。

……

妙香捧着一盒白玉糕送到松鹤居时,前院里正有两个婆子在洒扫庭院

妙香送去,言明是三姑娘孝敬老夫人的,其中一个婆子便接过那提白玉糕,道:“二老爷二夫人这会儿正在老夫人房里说话,老奴过会儿再将这糕点送进去好了。”

“可是妈妈,这白玉糕正热着,若是凉了就不好吃了。不如这样,劳妈妈将它放去灶上隔水热着,等老夫人闲下来再送过去?”

那个婆子点头应“好”,捧着食盒便往灶间去了。

见她走远,妙香又走到另一个婆子身旁,有些为难的道:“妈妈,上回我家姑娘来给老夫人请安时,有只耳铛应是落在后院了,能否劳烦您带我去找找?”

主子丢了首饰,这婆子自然不能说不给找,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计,领着妙香一起去后院找。

前院的两个婆子都被支开,一时无人,卫菽晚和紫俏便明目张胆的走到老夫人那间屋的窗下,将窗子悄悄推开一条细缝儿,听起了自家的墙根儿。

窗前有棵老树,是以两人贴在那处并不点眼,便是院子里有人经过也轻易不会发现。

卫菽晚很快就听了自己父亲的声音:

“母亲,这几日您跟着孩儿受苦了,不知昨晚休息得可好?”

坐在主位上的卫文氏低低叹了一口气,看着下手坐着的卫政和孙绿蓉,倒有几分慈母忧儿的神情:“我这把老骨头了,便是折在那监牢里也没什么可惜了,我只是担心你们兄弟,还有那几个孙儿……”

听着这话,孙绿蓉脸上起了些许变化,若她猜得不错,老夫人接下来就该为长孙卫呈旭说项了。毕竟卫家所有儿孙经了一场牢狱之灾后都有惊无险的出来了,现下只有卫呈旭还在牢中等着审查词理,验诸证信。

卫政似也听出这话头来了,是故趁着卫文氏话语停顿时,又道:“母亲本就体弱,来盛京时也是为了将养身子,最怕那潮湿阴冷的环境。不如孩儿稍后命人将大夫请过来瞧上一瞧?若有何不爽利的地方,母亲也一定要言明。”

这一番话倒叫卫文氏心里很是熨帖,昨日堂上一遭叫他们母子失和,关系降至冰点,如今卫政能不记恨自己,还嘘寒问暖,已是不易。

只要卫政心里还有对自己的孝心,那么不管是为长房说项,还是为长孙说情,就都好办许多。

卫文氏边摇了摇头,边体贴道:“不必请大夫了,往后咱们还是省着些的好。虽说卫家如今没事了,可这仅仅是因为那块免死金牌免了你的罪,而不是圣上查明真相,相信你是无辜的!”

这话说进了卫政的心里,昨夜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也是因着这一点。

他看似被圣上宽恕了,却根本没有洗清罪名,在圣上和百官乃至百姓的眼里,他仍是那个贪墨了朝廷拨银,导致吴郡人祸的罪魁祸首!

不过这些倒跟省着些没什么必然关系,卫家还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卫家。

于是卫政劝道:“母亲不必思虑太多,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解了孩儿心中最大的忧虑。至于金银方面,母亲则更不必担忧,卫家这回虽折了名声,根基却还在,无需太过俭省。”

“怎能不俭省?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卫家,卫家花出去的每一个子儿,都被他们当成贪墨而来的脏银!”

卫文氏说得不无道理,卫政沉默下来。

孙绿蓉也思量了一番,道:“母亲这话有理,卫家若想改变外人眼光,须得补救些什么才是。”

卫政转头看向孙绿蓉:“你是说……”

“像多年前一样,再次协助朝廷赈灾!”孙绿蓉笃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