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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菽晚这话一出,长房的三口子和卫萍都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此事当真?”

卫菽晚冷冷看他们一眼,颇有几分难过道:“毕竟亲人一场,这种事我如何能瞒着你们,提前说出来也是为了让大家都有些准备,不至于圣旨下来时太过意外。”

这话听着便不似有假了,几个相互递了眼色,二房的两口子率先站了出来:“母亲,呈旭如今伤得严重,今日大夫看过说右腿未必能保住,我们便想着带他回吴郡再瞧瞧,那边不是有个接骨的名医……”

“他伤重成这样,你们要带他上路?”卫文氏质问,不过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些话不过只是托词罢了,二房两口子这是怕像上回一样再受牵连受那牢狱之苦。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不假,也是明智的,可最让卫文氏难过的是,他们二房要走,竟没有想过将她这个老母亲也一并带走。难道他们怕牢狱,她这把老骨头就不怕了?

卫文氏正伤心着,卫萍也见机站了出来:“母亲,彩蝶也伤得不轻,既然大哥大嫂说吴郡有好大夫,我便想着也带彩蝶一并去瞧瞧……”

卫萍说着说着声量越来越低,因为卫文氏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紧了她,让她有些心虚。

卫文氏苦笑两声,行啊,长房的儿子儿媳没想管她这老婆子,连她千辛万苦认回的女儿,如今也只顾着自己逃,没有要管她的意思。

卫文氏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想去就去吧,又何必来问我这老太婆。”

卫菽瑶在旁看着,有些不落忍,开口问:“祖母若是想家了,不如也随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卫文氏有些动容的抬眼看着自己没白疼一场的亲孙女,正想说同她几句暖心话,谁知却被大儿媳打断:“菽瑶,你祖母年事已高,如何经得起车马劳顿?还是让你祖母在这边安度晚年吧。”

见母亲如此说,卫菽瑶也不敢再忤逆。

卫文氏心下一阵恶寒,起身拄着拐往里屋走去,背影快要瞧不见时才从里屋淡淡飘出来一句话:“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长子卫海听着这话心里自是不好受,可他知道若多带上卫文氏,这一路必会如来时那般走走停停,且不说耗费下来的吃住银两,万一朝廷深究起来,排除追兵可如何是好?

于是卫海狠了狠心,带着夫人和女儿出了松鹤居,然后叫小厮抬上卫呈旭,便上了马车,趁着天未黑,急急出城去了。

卫萍也不敢落后,叫来两个婆子用担架抬着彩蝶上了雇来的一辆马车,也回江左去了。

哪怕后半生要回到之前的清贫,也总好过被连坐没个自由。

晚饭时,卫文氏照就来了膳堂,却只有二房的人坐在那里。偏偏二房是她最无归属感的一房。

卫文氏强撑着身子落了座,而后望着那空着的几张椅子发愣,后来就这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时,卫政坐在她的榻边正换着帕子。

见卫文氏醒来,卫政便如实相告:“母亲无需担忧,菽晚那些话都是吓大哥他们的,行简护送和亲公主不利虽为真,可圣上并无追究的意思,只是下了海捕文书,要将那些贼人抓捕归案,将和亲公主寻回来。”

听着这话,卫文氏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叹道:“三丫头虽是吓他们的,可他们却当真抛下了我这个老太婆,兀自逃命去了。”

“母亲还有我,还有绿蓉,还有菽晚。”卫政温声劝着,将一块帕子投了几水,重新覆在卫文氏的额头上。

又添了句:“再过一个月晚晚成了亲,往后孝敬您的还多了一个孙女婿。”

卫文氏听着这话只觉心中有愧,她向来偏心,觉得只有长房才是他的亲儿子,亲孙女,故而凡事都先紧着长房,余下的才给二房。后来认回了卫萍,更是想要弥补,凡事都将她放在二房之上。

如今看来,是她看错了,亲子如何,养子又如何,真到最后不还是养子在她床前尽孝?

卫文氏点了点头,“你说的是……”

说完这话,便缓缓阖上了眼,却阻不住眼角流下来的两行老泪。

……

翌日,从盛京到边关,所有州县俱都贴上了告示,告示上画有和亲公主的画像,重金悬赏。同时朝廷也派了重兵前往雁荡山搜寻。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不管是那伙山贼还是和亲公主,都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比起一个和亲公主来,平嘉帝最在意的是子夷国使团的意见,只要他们不说放弃,他这个大邺皇帝就只能一查到底,不能罢休。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日阿巫葛竟主动求见,言明自己要回子夷国了,这些日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和亲公主委实有些配不上他的父皇,他们子夷国的皇妃还是应当由子夷国人才能胜任。

当然,平嘉帝自然没怀疑过眼前这个阿巫葛大皇子,是个假的。

对方如此表态,解了平嘉帝一块心病,便即命人备宴为阿巫葛皇子践行,随后也通知各州府可以将那海捕文书撤下来了。

送走了阿巫葛,平嘉帝心底还有一块心病,那就是潘玮。

是他封了潘玮的女儿为和亲公主,可又将他的女儿给弄丢了,说起来他这个当皇帝的是有些对不住臣子。于是加封了潘玮镇国公。

潘玮入宫谢了圣恩,提出自己想回北地的心思。平嘉帝象征性的劝了几句,便也点同应允。

他自是高兴,不然时不时要面对一个于心有愧的臣子,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能回到边关去,那是再好不过的。

镇国公潘玮和平阳侯孙行简临行的这日,平嘉帝亲自为他二人践行,却不知他找了近一个月的和亲公主,此时就在他们离宫的队列里。

卫菽晚在城门前给舅舅和潘文君送行,厉卿臣同镇国公在旁说着话,看着两个姑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目送着舅舅和潘姐姐的马车出了城门,卫菽晚久久立在那不肯走。厉卿臣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到她的身上:“春寒料峭,小心着凉。”

似是经他提醒后,卫菽晚才恍然意识到不觉间已入了春。

入了春,便离他们的大婚之日不远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不管是谯川王府还是卫家都极为忙碌,一边忙着张灯结彩布置新房,一边忙着盘点嫁妆。

转眼就到了成亲的这日。

卫菽晚天不亮便被拉起床,沐浴更衣,坐在铜镜前梳妆,最后由紫俏和妙香服侍着将重重翟服穿到身上,再由母亲孙绿蓉亲手将凤冠为她戴上,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

随后便由傅母引导着,往前院去。

厉卿臣虽是世子,却也是当今圣上的义子,娶妇的规制是照着皇子来的,将新妇接入香车,而后一路吹吹打打,十里红妆照耀街市,绕着盛京城转了整整一圈儿,才入了王府大门。

两人在前堂三拜过后,便送去新房。

新房在紫薇苑里,离着前院有些远,待他们入了洞房,喧闹的氛围顿时离他们远去,周遭骤然安静下来。

路上厉卿臣是牵着红绸的,可入屋子后,他怕卫菽晚被屏架桌椅绊到,便干脆将红绸放到一旁,直接牵起她的缩在袖中的手来,领着她走到榻前。

他能感觉出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小声问一句:“紧张?”

卫菽晚不答,可她眼前的朱纱却动了动,厉卿臣便知她是嫌人多有些害羞,转头对着傅母等人道:“都下去领赏吧,这里不必伺候。”

“可是小王爷,还没挑吉帕喝合卺酒结情丝呢。”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自己来便是。”

见厉卿臣坚定,众人也就没再迟疑,行礼告退出去。

厉卿臣这便取了金秤杆,将卫菽晚头上的朱纱挑下,贴心问了句:“盖着这个闷坏了吧?”

卫菽晚摇摇头,抬眼看着他道:“没有。”

厉卿臣笑笑,重新拉上她的手带她带到桌前,而后端起一杯酒递给她:“同饮这杯之后,你我便是夫妻了。”

卫菽晚只觉脸颊滚烫,但还是端着那杯绕过厉卿臣的胳膊,与他饮下了这杯合卺酒。

两人回到榻上坐着,卫菽晚见厉卿臣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便低声提醒道:“刚刚傅母说,还要结情丝。”

说罢,她便从发髻里掏出一缕青丝,准备找剪子剪下,却被厉卿臣拦住:“不必了,我这儿有。”

卫菽晚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就见他垂眸从自己腰间的那个她送他的香囊里取出一缕头发,与自己刚刚割下的那缕交缠在一起,红绳系好,压在软枕下面。

卫菽晚很是迷惑:“这,这发丝是谁的?”

“自然是你的。”

“我的?那为何会在你身上?”

厉卿臣只看着她,却迟迟没有开口,卫菽晚却好似从他眼中读出了答案,她恍然记起那回妙香挂在亭檐上,不翼而飞的那缕头发。

当时还道是被顽劣的猫儿偷走,原来竟是被他偷走了?

她目光落在厉卿臣的那只香囊上,她记得当时他要她为他调一味香,可当她调好后,却发现他的香囊里已装上了旁的东西,他言是要紧之物,竟不想就是她的这缕头发……

原来那时他已对她有了意。

厉卿臣唇边展露温暖的笑容,而后道:“这些做完,还有一事,而后你我才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昨晚嬷嬷便悄悄塞了一本避火图给卫菽晚,当下她自是听懂了厉卿臣指的是什么,两抹红云飞上了腮,低声道:“郎君可否先将灯吹熄?”

“大喜之日的红烛是要燃到天亮才吉利的,不过你不喜光,也有办法。”说着,厉卿臣便长臂一展,将雪银束钩上挂好的床帐扯下,一重一重又一重的锦帐落下,瞬间便将耀眼的烛光隔绝在了帐外。

这一夜灯影重重,锦帐摇曳,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歇。

身心交付之际,卫菽晚似是终于找到了她重生一世的意义。或许上天是怜她上辈子遇人不淑,这辈子要偿她一个遗憾吧。

她也暗暗拿定心意,不管厉卿臣这辈子要走怎样的路,未来的路她都要与他携手并肩,同进退。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