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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十余年前,哀家一定会这么做,但现在……唉。”陈太后叹了一口气,带着些许无奈道:“他气候已成,不是单凭一道遗诏,一些大臣宗亲的支持就能够推翻的;你别忘了,他手上也有一道诏书,且都看过,就是你父皇的笔迹。”

淮阳王激动地抓着扶手,面目狰狞地低吼道:“父皇怎么可能写两道传位诏书,他那道一定是假的。”

陈太后面色一凛,沉声道:“时至今日,你若还是连控制自己情绪也做不到,那就把遗诏的事情给忘了,好好做你的王爷,从此不要再有非分之想。”

淮阳王脸色陡然一白,继而明白了什么,连连吸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低头道:“是我失态了,请母后恕罪。”

看到他这副模样,陈太后心头一软,轻拍着他的手背道:“不是母后要说你,只是眼下的局势,万万不能被愤怒与不甘冲昏头脑,唯有冷静待之,你方才会有一线机会。”

淮阳王眼睛陡然一亮,他当然知道陈太后所谓的“机会”是什么,他压下心头的激动,低声道:“他虽已经成势,但母后莫要忘了,儿子手中还有赤焰军,另外儿子有把握,百官宗亲之中,至少有一半,会站在我这边。”

“赤焰军离京千里,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做为一个威慑存在。”陈太后叹息道:“正是因为有赤焰军在,刚才母后在长生殿上,才能震慑住他,否则仅凭一道白纸黑字的遗诏,呵呵,你觉得他会在意吗?”

“软禁,威胁,他有的是办法让母后闭嘴。”说起长子,陈太后极尽恶意,毫无半点温情。

淮阳王默默无言,他以为陈太后是仅凭一道遗诏在与周帝角力,殊不知,早已经都被算计上了;

或者说,陈太后为了在这场角逐中占据上风,保住淮阳王的性命,将所有能够借用的力量全部算计在内。

“再说说你,为什么非得诛杀颜秉文不可?”不等淮阳王说话,陈太后先一步道:“这一次,别再拿那种拙劣的借口应付哀家。”

早在凌禄那件事情后,陈太后就追问过个中缘故,被淮阳王敷衍了过去,陈太后也不勉强,只是出言警醒,让他仔细收敛,莫要再被周帝抓住把柄,不曾想才过了没多久,便闹出这么大的事来,险些连命也丢了。

这一次,淮阳王没有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听到他与太初真人关系密切,共同密谋对付周帝,陈太后眼皮子近乎疯狂地跳动起来。

孙嬷嬷敛息屏气,安静垂首,然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内心,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殿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遍植慈宁宫的树木在风雨中拼命摇晃,远远望去,仿佛整座慈宁宫都在摇晃。

相比起外头的风雨大作,殿内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陈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地瞪着低头端坐的幼子,“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早些告诉哀家?”

淮阳王犹如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坐立不安地道:“母后这些年在宫里,受了皇帝许多气,儿子不想再让母后烦恼忧心。”

“不想?”

陈太后怒极反笑,手上的紫檀珠中被她紧紧拉扯着,丝线绷到了极致,随时会断裂,“你是怕哀家拦着你吧?”

她一针见血,戳中淮阳王心中的真实想法,后者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你所谋所图,无不是诛连亲族的大罪,却说不想让哀家操心?若没有今日之事,你是不是要等淮阳王府满门抄斩,哀家因你人头落地,你才肯告诉哀家?”

这句话犹如一柄巨锤,令淮阳王脸色煞白惶恐,急忙顺着椅子跪下,高呼道:“儿子罪该万死,愿听凭母后发落,但……”

他死死攥着双手,仰起苍白之中夹杂着诡异潮红的脸庞,一遍遍地低吼道:“儿子不甘心,儿子真的不甘心……”

看到幼子这般癫狂的模样,陈太后长叹一声,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摩挲着,声音低沉恍若睡梦中无意识的呢喃,“哀家知道,此事需得徐徐图之,急不得。”

淮阳王一怔,旋即涌起狂喜和振奋之色,“母后您……”

“嘘!”

陈太后做了一下噤声的手势,朝孙嬷嬷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地走到朱红的门窗前,一一打开探视,确定四周没有异样,也没人偷听,方才重新关起,隔绝了冰冷激烈的风雨。

陈太后拉了淮阳王起来,叹息道:“这些年来,哀家又何尝甘心过,梦魂之中哀家不止一次埋怨先帝,英明一世,怎么就临终前犯了糊涂,将大宝之位传给了老二。”

“梦里,先帝总是抿唇不语,满面无奈,那会儿哀家不明白,以为他是不愿说,如今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先帝的意思,咱们都被愚弄了。”

淮阳王冷哼一声,恨恨道:“若非杜九贪生怕死,藏起了遗诏,咱们那会儿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陈太后摇头道:“那时你出征在外,宫里宫外都是老二的人,杜九就算拿出来也没用,好不容易等你回来,老二已经将京城的兵马牢牢控制在掌心,一如现在,又岂是一封遗诏能够左右的;也是这个时机……”

话说到一半,陈太后犹如被人当头一棍,脸色陡然间煞白,褪去所有血色,更有漫漫寒意从心头一点一点生出……

“母后,你怎么了?”淮阳王连唤了几声,都不见陈太后有所反应,伸手轻推了一下,这个举动,却让陈太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整个人从椅中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佛珠的线终于不堪重负,被生生扯断,上等紫檀磨成的珠子“哗啦”一声掉落在地上。

“母后?”

陈太后出身名门,自幼受到良好的教导,一言一行皆是女子典范,入宫之后,更加稳重自持,淮阳王从未见过她这般失态。

“太后,您这是怎么了?”孙嬷嬷也是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扶住陈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