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最终还是在老白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中，眯了一会儿。
等二人到了老白说的办证一条街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榕城虽然比不得魔都，但发展的也还不错，崭新的柏油路与低矮的行道树，都见证着这座城市的欣欣向荣。
沈越并不在意这些，他是十九年后的未来人，哪怕是魔都在他眼里也和乡下没啥区别。
老白把车停在路边后，带着沈越走到了一家杂货铺里。
他显然是认识这家老板的，递了一根烟过去直接开口道：
“坨子，我这个兄弟要搞一张牌儿，你给安排一下！”
老板接过烟点燃，吸了一口点点头道：
“哈哈哈，好说好说，白哥你带来的人，要啥牌儿我都给安排妥当！”
说完他看向沈越道：
“兄弟，来我这儿你就来对了，我坨子办的证儿，不是被条子重点关注上要往死了查你了，你想用来干啥都没问题！
说吧，你要办个啥样的？”
“……”
等两人从杂货店出来时，沈越的包里已经多了一张崭新的身份证。
沈越，年龄16岁，籍贯榕城。
他寻思年龄太小不方便办事儿，于是故意把年龄填大了几岁。
老白又带着沈越在路边吃了一碗面，这才继续驱车前往星光福利院。
当然，面钱还是沈越出的……
十几分钟后。
“兄弟，到了，这就是星光福利院。”
老白将车停好后，指了指路边那个连牌子都掉了一块的大门，上面还剩四个字：
星光福利。
这就多少有点不正经了……
沈越顺着老白的手指方向看过去，面前的画面与记忆逐渐重叠，少年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原来一点印象都不剩了啊……
司机老白见沈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挠着头纠结了半天，还是试探着开口道：
“小伙子啊，我看你年龄不大，可别走岔了路啊，做啥事儿前，先考虑考虑爹妈……
我老白当初也干了不少混账事儿，幸亏后来被我爹两个嘴巴子抽醒了，不然啊，怕是都进去了……
年轻人，三思而后行……”
沈越回了回神，对着老白翻了个白眼，又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红色钞票递给他，直接开门下了车。
“我没爹妈……”
少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落在老白耳朵里，不知怎么得就有些心酸，他把车窗降了下来，对着沈越的背影喊道：
“钱拿走，多了！”
少年头都没回地走进了福利院的大门。
他没爹妈，但是有个和爹妈一样爱他的姐姐哩！
福利院没有门卫，里面的环境比外面好不到哪里去，几栋平房，一个院子，一棵老槐树，还有一条老黄狗……
“汪汪汪！汪汪！”
福利院本来已经熄灯就寝了，一间间宿舍都门窗紧闭，只有楼底下还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屋子里，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在看着电视机。
声嘶力竭的犬吠声传来，他看了看窗外，然后慢慢腾腾地走出房间，看见了院子里站着的少年。
“谁啊……”
老人一边说话，一边将挂在脖子上的眼镜戴上。
“老先生，我找个人……”
沈越话才说一半，就被老人惊讶的呼声打断：
“哎呀！娃子！你是……你是……你是不是幼研的弟弟！
你……你回来了？”
老人一脸不可置信得看着沈越，狠狠揉了揉眼睛，仿佛见了鬼似的。
零几年那会儿，社会治安还远没有十多年后那么好，尤其是一些偏远的小城市，黑恶势力猖獗。
一个几岁的孩子，走丢了四五年，虽然警方还在寻找，可在老人的认知里，这孩子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这种事情，福利院不止发生过一次。
可沈越居然在失踪那么久后，活蹦乱跳，四肢健全的出现在了他面前，这让老人如何不惊讶。
沈越看到老人的一瞬间，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仿佛忽然便被唤醒了过来。
这个老人是福利院的院长，小时候沈越姐弟俩好像称呼他魏爷爷……
没有细想，沈越听到老人提起沈幼研，他的眼神亮了一下，连忙问道：
“是的是的，魏……魏爷爷，我是沈幼研的弟弟！沈越！”
少年说的话与自己的记忆并无偏差，老人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
人老成精，他刚才虽然觉得沈越熟悉，但与他说话时依旧留了一些没说，万一这人只是长得像那孩子，实际上是个小毛贼呢。
毕竟他就算对一个九岁的孩子记忆再深刻，时隔多年，沈越又在长身体的年纪，身形样貌多少有了些变化，他也不敢确定。
“真的是你啊！孩子！你回来了！”
魏爷爷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在沈越身前站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少年的脸，他喃喃道：
“沈越！没错，没错啊，哈哈哈，回来了就好啊！回来了就好……”
他伸出布满褶皱的手，想要触摸一下少年有些青涩的脸庞，却被沈越本能后退着避开了。
老人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将手垂了下来，随后释怀一笑道：
“哎，先进屋，先进屋，和爷爷好好说说你这些年都去哪了……”
沈越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凭心而论，他对这个魏爷爷没有什么感情，或许以前有。
可是他实际上年龄已经三十多岁了，与老人相隔二十余年未见，还能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已经殊为不易，哪还剩下什么别的情感。
但为了见姐姐，他也只能跟在老人身后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铺以外，只有一张简易的办公桌，两把椅子，办公桌上的大屁股电视机里，正放着94版的三国演义，孙彦军饰演的刘备，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后来的几次翻拍都相差甚远。
坐在魏爷爷对面，沈越直接开门见山道：
“魏爷爷，我姐姐她？”
老人去给沈越倒了一杯水，有些感慨地答道：
“你姐姐，幼研她啊，是个好孩子，你不知道啊，你走丢了的那段日子，她整宿整宿地不睡觉，成天想往外面跑去找你……”
沈越没有打断他，魏爷爷顿了一下接着道：
“前年有一对夫妇，来了福利院一眼就相中了那丫头，她开始还不愿意，闹着要等你嘞……但是那对夫妇呢也是真心喜欢幼研，三天两头地过来，后来时间长了，她也就同意了……”
“沈幼研不在这里了？”
这回沈越没有再听魏爷爷接下来的话，直接出言打断道：
“那她去了哪里您知道吗？”
魏爷爷见沈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哈哈笑道：
“别急别急，爷爷和你慢慢说……”
他说着站起来，走到书桌让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本有些泛黄的册子。
册子很厚，是用绳子一本一本穿钉起来的，前面的的几张已经开裂了，又重新用胶布贴了起来。
魏爷爷将书册放在桌上，熟练地翻到某一页后停下，他眯起眼睛，隔近了书桌看了半晌，才把书册递给沈越，说道：
“爷爷都记得有呢，去年的时候这丫头还回来过几趟，她说那对夫妇对她很好呢……
就是今年，只有年初的时候打了一次电话，丫头问你有没有回来过……”
沈越接过书册，一字一句地看了好几遍，少年的神色中有一抹无措一闪而过……
“我姐今年回来过吗？”
“……”
……
初秋的夜里已经有些凉意。
走出福利院大门的时候，月色洒在沈越的肩上，在地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萧瑟影子。
在昏黄灯光与皎洁夜色的交相辉映下，少年的笑容格外灿烂，眼底的笑意比满天星光更加充满闪亮。
身后传来魏爷爷关切的叫喊声：
“大半夜的，你个臭小子去哪儿啊，要找你姐，我明天陪你一块儿去啊！”
沈越回头冲着老人一笑，摆了摆手道：
“魏爷爷，不用啦，我自己去一趟就行……”
说完，朝着门口大步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