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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景力赶到了季少国的家,他看到院子虽然被天晴破坏的凌乱不堪,可是此时此刻天晴却坐在凳子上静静的抽着烟,洪景力见有人陆陆续续进到院里来瞧热闹,便大声训斥天晴:“一大早,你跑到季师傅的院里发什么疯,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家,啥事没有,你要犯轴,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任洪景力怎么说,洪天晴理都不理他,只是把手上的半截烟丢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洪景力认为天晴这种态度是在蔑视他,气得嘴角直抽抽。季少国赶了回来,他一进院子,看到一片狼藉,赶紧弯腰查看洒落在地上的残花和根雕,他说:“还好,有救。”季少国对屋里喊:“玛莎”。玛莎闻声拿了几块塑料布从屋里跑了出来,她想到了季少国进院后应该首先会关心他养的的花,所以,找出一块大塑料布,裁成了几块儿,并且,在塑料布上用锥子扎了些细眼儿,这样便于透气。两个人蹲着把露出根茎的花放在塑料布里,再捧些土捂在花的根茎上,然后用塑料布扎起来,洪天晴盯着季少国,他打算等季少国干完活再质问他。玛莎把花枝一根一根竖起来放进塑料布里,他不时扭头用蓝眼睛瞟向洪天晴,季少国根本不去关注洪天晴,只管一心一意拾掇他的花。洪景力在洪天晴面前,摆起了长辈的架子,他拽着洪天晴的衣襟,喝道:“去!当面跟季师傅赔礼道歉!”洪天晴把他的手拨开,坐在凳子上没有动,洪景力正好借题发挥:“嘿,反了你啦,敢跟你叔叔动手!”,洪景力抡开胳膊照着洪天晴的脸“ 啪啪”就是两个脆生生的大耳光,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料到洪景力会出手打洪天晴,包括来瞧热闹的隔壁邻居都愣住了。正赶上洪天朗和季米娅进到院里,路上季米娅已经把事情对他说了,天朗打算当着季家人的面,再次跟大哥挑明自己的态度,他自己愿意,谁都管不着!可是一进院就看到叔叔洪景力出手打他哥,而且是照着脸上左右开弓抽耳光,天朗先是一怔,紧接着心就开始颤抖了,大哥起早贪黑为家里忙碌的身影在他脑海里一下子冒了出来,每天晚上大哥把在砖场干活挣的钱交给娘的时候,已是一身疲惫,脸上却强露微笑,那种微笑在天朗面前不断放大,大到就像一石划过水面溅起的水波纹,不停的在他眼前晃动。季少国率先冲了过去,他用身体把两人隔开,他对洪景力说:“说话归说话,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几盆花的事,不值当的。”。洪天朗爆发了,他从地上捡起一块花盆摔碎的瓦片,他要为大哥出气,季米娅一把抱住他,院里几个人也过来帮忙抓住天朗的胳膊,洪天朗努力要挣脱,急得“呜呜”直哭。洪天晴依然坐在凳子上,耳朵嗡嗡作响,整个头“轰隆、轰隆”就跟有辆坦克在里面碾压,他摸摸脸颊,奇怪的往上翻翻眼珠,他的面前满是漂浮的气泡,他仰头望望天空,看到气泡在五彩云里翻飞,他两手胡乱的抓了两把,他要把这些气泡一个一个的抓住,洪天晴推开挡在他跟前的季少国,扇动着两手,嘴里念着“抓、抓。”洪天晴带着一串“嘿嘿嘿”的笑声,连蹦带跳的跑出了院子,院里的所有人都傻了,这是怎么个情况?洪景力冷冷一笑,说:“知道自己干错了事,就故意装疯卖傻,一走了之呗。”然后他对洪天朗说:“我是你叔叔,瞧这架势你还想跟我动手,告诉你,是你娘求你爷爷叫我来的,不念在我是你们亲叔,谁管你家这些破事,一个要娶寡妇,一个要改名换姓,丢人都丢到你姥姥家去了。”。天朗抽噎着,把手上的瓦片摔在地下,抓住他的人也松了手,季米娅把天朗拉到另一边,拿出手绢替天朗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季少国说:“好了,好了,大家请回吧,都不是外人,关上门我们自己解决。”,洪景力心里很不舒服,他那两巴掌把来闹事的洪天晴给打跑了,他是给季少国解了围,季少国竟连个谢字都没有,洪景力说:“季师傅,您就当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给您添乱了”,他推上自行车,跟在离开院子的邻居后面走了。待到院里只剩季少国一家和洪天朗的时候,季少国对天朗说:“天朗呀,你赶紧回家去看看,我觉得你哥那种精神状态不像你叔叔说的是在装疯卖傻,另外,见到你妈妈,你就说不过继了,这事咱们先缓缓,以后再说。”他苦苦一笑:“没想到,你叔叔个头不高,块儿头也不大,竟敢在人高马大的天晴面前,抽他大嘴巴子,真是看不出来。”洪天朗气愤的说:“他那是仗辈欺人,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他凭什么打我哥,师傅,我先回家去看看。”,洪天朗走了,季少国对玛莎摊开双手,无奈的耸耸肩膀。玛莎摇摇头,撇撇嘴,说:“真是不可思议。”,季少国拉住玛莎的手,他对季米娅说,“ 丫头,走,吃了早饭咱们再收拾,我饿了。”季米娅说:“那天朗哥呢?”季米娅每天一日三餐给天朗送饭,已经把他当成一家人了,季少国又拽过女儿说:“天朗担心他哥哥,现在哪有心思吃饭呀。”三个人簇拥着,一起进了屋。

郑淑玉看到洪景力去找天晴了,她便在爹的屋里等信儿,何北花算是有话可说了,母子俩如出一辙,她说:“天晴跟小寡妇同居,天朗又要改姓过继,在何集村,你爹的脸都被你俩儿子丢尽了。”洪金民紧绷着脸,显然他也对郑淑玉不满意。郑淑玉坐不住了,她对洪金民说:“爹,对不起,儿媳妇教子无方,给您老心里添堵了。”郑淑玉说完便起身走了。

郑淑玉回到家,心神不定,她不停的到院门外去看看,直到做好了中午饭,也没见天晴回来,想着天晴不会有多大的事,她自己随便吃了几口,又把饭菜热到锅里,她刚打扫完灶间,就听到有人在敲院门,她以为是天晴回来了,开门一看,原来是天朗。郑淑玉张口便问:“你哥不是到你师傅家去了吗,他人呢?”,洪天朗本来也是回家来看看他哥回来了没有,听娘这么一说, 洪天朗怕她着急,赶紧说:“景力叔去把他劝走啦,我以为他回来了呢,是这样,娘,我来主要是告诉您,我不会随我师傅姓季的, 见到我哥您就告诉他,您们都放心吧。”一听天朗这么说,郑淑玉脸上露出了笑容说:“这就对了,昨晚上,听说你要改随你师傅的姓,全家都不高兴,尤其天晴,气的满脸通红,早上蔡莲花就来告诉我们,天晴拎着锄头去了季师傅家,我一听,这心里慌的‘突突’跳,就去你爷爷家把事对他说了,你爷爷让你景力叔去劝他回来,他两个从小就不对脾气,我怕叔侄俩在你师傅家打起来,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踏实了。”洪天朗说,他就是特意过来说一声的,厂里活多,他就回去了。洪天朗来到院子外面,他想在村里四处找找,可又一想,他哥心情郁闷,没准儿自己到哪里去散心了,到了晚上,他自然就会回来了,这样一想,他就回厂去了。结果,洪天晴一晚上都没有回来,郑淑玉以为他在蔡莲花家,蔡莲花以为他在自己家,而洪天朗在厂里忙了一天,到了晚上,一想到大哥挨了叔叔的耳光心里就气不过,他打算睡一觉起来、吃过早饭到爷爷家去告洪景力的状,大哥的耳光不能白挨。

天才蒙蒙亮,蔡莲花又来了,她说天晴今天要到外村去给人家垒墙,特意烙了两张鸡蛋饼送过来,郑淑玉愣住了说,她以为天晴在她家过夜呢,两个女人这才明白,天晴一晚上下落不明,蔡莲花慌了神,她把饼塞到郑淑玉的手上便到村里到处去询问,看谁家知道天晴的下落。

就在蔡莲花四处寻找天晴的时候,大队马厩的哑巴常把子正准备跟他的哑巴媳妇胡心枝铡些喂牲口的干草。常把子到了堆放干草的房子里,他拎起一捆草正打算离开,看到草堆的角落里卷缩着一个人,常把子放下草捆子,从门后拿出一把叉草用的铁叉子,“哇哇”叫着就冲了过去,他把人从草堆里拖了出来,借着屋外的亮光仔细一看,他认出了这人是洪天晴,他比手画脚的哇啦了一通,见洪天晴只是对着他翻眼皮,常把子跑去找哑巴媳妇,又跟媳妇比划了一通,他让媳妇去盯好洪天晴,他是怕他点火抽烟,这一屋子干草烧起来,那可不得了。常把子打算去不远处的大队部叫人来,常把子虽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用语言来表达,但是,他还是发现洪天晴的脑子出了问题,才走出马厩,常浩杰看到了老支书洪景然也从另一个方向在往大队部走,他兴奋的就像一只大猩猩,嘴里“哇啦、哇啦”的叫着,两手握拳使劲儿砸着胸脯,果然,胸脯发出沉闷的捶击声,把洪景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早上,有人进到他家院子告诉他,昨天上午,天晴在季少国家的院子里被洪景力扇了两个大嘴巴,洪天晴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一晚上没有回家,蔡莲花在村里找人呢。洪景然一听,急忙赶往村委会,他是要到村委会用大喇叭广播一下,好让村里人都帮忙去找,快到村委会了,看到马厩门前常哑巴把胸脯当鼓捶得“嘭嘭”作响,洪景然心里想,哑巴急成这样,八成天晴就在他的马厩里,洪景然来到常把子面前,哑巴比划了一下高度,又指指身后的马厩,拉着洪景然的手就往马厩里面走。常把子的媳妇胡心枝是洪景然撮合的,胡心枝是外村人,为了成全两人,洪景然没少往胡心枝的家里跑,他答应,两人结婚以后,就让他们在村里喂养大队的几匹马和骡子,由村上盖一个像样的饲养场,两人的吃住都能解决,还能挣工分,草料和豆饼由村里保证,胡心枝高高兴兴嫁给了常把子,洪景然言而有信,盖的砖房供两人居家过日子,其他的土坯房,作为马厩和草料房,整体贯通,都非常宽敞,常浩杰把洪景然当做他的大恩人,听说洪景然不干支书了,常把子跑到大队部,在朱培钟面前嗷嗷乱叫,朱培钟赶紧让孙桂兰把洪景然找到大队部,洪景然过来打着手势告诉他,自己身体不好,是主动退下来的,让他以后要听朱培钟的话,养好牲口,不要无理取闹。常把子这才息事宁人,乖乖回去了,在常把子心里,洪景然是一等一的好人,谁要整老支书,他敢拿上铁叉子跟人拼命。这阵儿,洪景然跟着哑巴来到装干草的屋子里一看,洪天晴果然躲在这里。洪天晴靠在草料垛子上,手里端着一碗水在喝,胡心枝在一旁帮他把沾在头发上纤细的草棵子一根一根摘下来。胡心枝见到洪景然,嘴里“哇哇”的叫着,洪景然对她点点头,便蹲在洪天晴面前,轻轻的呼唤他:“天晴,天晴”,洪天晴听到有人叫他,把碗从嘴边拿开,交给胡心枝,他对着洪景然凝视了一会儿,然后,眼珠使劲儿往上翻动,等到他的眼珠不再翻动了,洪天晴叫了一声:“叔”,洪景然紧着答应,他心里想天晴只要还能认人就问题不大:“天晴呀,你怎么猫在这里了,走吧,咱们回家。”他起身拽天晴,天晴突然两腿乱蹬,嘴里喊着:“王八蛋,王八蛋。”洪景然松开手,凑到洪天晴的面前仔细查看他的脸,洪天晴脸色赤红,眼珠又开始不停上下翻动,洪景然这才意识到,问题很严重,估计洪天晴已经神经失常,他要找人来帮忙,洪景然对哑巴夫妇做了个手势,示意看住洪天晴,便离开马厩,洪景然站在马厩的大门口, 非常生气,洪景力在侄子面前抖什么威风呀,老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天晴这疯病要是好不了,他这辈子算是被洪景力给毁了,哎,可惜了。正想着,看到洪天明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的车座后面还坐着一个人,后面的人先蹦下车,紧跑了两步,看到伫立在马厩外面的洪景然,叫了一声:“老支书 ”洪景然对他点点头:“,猛子也来了。”何猛子应着,扭头又对洪天明说:“队长,我先进去了。”说完,便往马厩里跑。洪景然舒了口气,这下他不愁整不动天晴了。“叔”,洪天明在他面前跳下自行车,一脸的兴致盎然。洪天明昨天在县城又联系到了几家单位食堂要蔬菜没来得及赶回来,正好孟华他们运输公司凌晨有车往何集村方向走,孟华就让司机把他给送了回来,天明在村口下了车,连家都没回,就直接找到副队长金贵让他带人去地里收去收菜,他骑上金贵的自行车叫上何猛子,赶到马厩来租马车,洪天明对家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洪景然却以为他是来找天晴的,两人的对话自然就岔劈了:“天明,你来的太是时候了,你哥天晴就在马厩里呢。”洪天明随口说:“是吗,我姐怀孕了,我哥一准儿是想进城去看鹃子,在这里来等着坐马车呢。”。洪天明早把天朗的事忘到脑后了,当然就不会想起他哥这时候应该是去找季少国算账。洪景然看出了端倪,他推了天明一下:“你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真不知道?”“什么事?”洪天明严肃起来。洪景然说:“跟我走,看了你就知道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马厩里面走,正闯上何猛子出来,他一脸紧张,急咋咋的说:“天明哥,你哥天晴疯了。”洪天明对他一瞪眼,回了他一句:“你爹才疯了呢!”何猛子说:“不信,你自己去看”洪天明把猛子扒拉到一边,冲进草料房,哑巴夫妇见天晴的弟弟来了,便闪到一边,洪天明看到天晴怯生生地绻缩在草料边上,他弯腰对着天晴连喊了几声哥,天晴理都不理他,洪天明急得直流眼泪,他想起来了,他怀疑天晴应该是被天朗要过继到他师傅家改名换姓给气的,洪景然告诉天明,他只听人说洪景力在季少国家打了天晴两个耳光,洪天明一听,他对洪景然说:“叔,您让哑巴夫妇套辆马车,把我哥拉回家。 ”他又对猛子说:“把我哥送到家里,你再赶车到地头去装菜,我先骑自行车到我爷爷家去一趟。”洪景然叮嘱他:“天晴,先把情况了解清楚,你千万不可以乱来。”天明用袖口擦干眼泪说:“叔,洪景力是我叔,我不会把他怎样,我只想问问洪景力,我哥被他两巴掌给打成这样,他应该承担什么责任。”洪景然说:“这样,我再让常把子套辆车,你去跟你爷爷把情况说清楚,让你爷爷叫洪景力马上带天晴去市里医院看病,天晴这病,只有去市里的专科医院,这病发的快,医治的及时,治愈的可能性就越大,市里不行,就去北京!让洪景力也遭点罪受,让他知道,打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洪天明点点头,匆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