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刚刚，再加上她上来的时候，澹至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纪则猜到了澹至刚刚就是为了找她。
心下一暖。
只不过她不想说纪家的事情，于是想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准备糊弄过去，可对上澹至那双眸子，她又不想这么做了。
就只好虚虚实实地说道，“楼下宴会厅有私宴，听到了熟人的声音，五年没回里洋，好奇，多听了一会儿。”
纪则心想，这不算骗人吧？她也如实交代了，纪家也确实是她的老熟人。
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澹至却很敏捷地捕捉到了纪则眼里的那抹讽刺，还有纪则口中说出的离开里洋五年。
看来五年前纪则消失，并不全是因为他，恐怕另有隐情，只是纪则并不打算说，而他又答应过纪则，不会再私自调查她了...
于是澹至很自然的没有在谈论这个话题，而是问纪则，“选好吃什么了吗？”
纪则正好勾完了想吃的最后一道菜，抬起那张傲人的面庞，嘴角噙着笑，开口道：“我以为璟爷会问更多。”
澹至抬眸，眼睑微微收紧，看向纪则的眼睛多了些不可抑制的情绪，身子也朝纪则那边凑了过去。
微微倾斜的左肩，那是他愿意在纪则面前低头的象征。
“我答应过不调查你，也一直在等你亲自说给我听。”
说到这，澹至打开了交叉在腿上的双手，叹了一口气，“纪则，我们之间不应该只是现在的关系，我远比你想象中更值得信任。”
这是他第二次叫纪则的名字，而这也是纪则认识澹至以来，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以前总有传言，澹至是个人狠话不多的男人，可是今日，她却见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眼前的澹至比传言中多了很多分耐心。
只是纪则不知道的是，澹至的耐心只针对她一个人...
世人眼中的澹闻璟才是真的澹闻璟，生来就冷漠，生来就寡言，生来就杀伐果决，生来就被敬仰，奉为神明，生来就在万人无法企及的山巅。
只有面对纪则的时候，他才愿意将所有身段放下，一心只做纪则的澹至。
当然，这都是后话....
纪则忽然扭正身子，面对澹至刀削般的俊脸，眼底充满挣扎的神色，过了片刻，才迎上澹至深情的目光，叹息着问道：“璟爷准备好了？”
准备好听我讲述我那不堪的过往？
准备好看我曾经软弱的模样？
“那你呢？准备好了？”澹至又反问回来。
这一句准备好了，听在纪则耳朵里，又多了其他的意味。
他们之间的这种来来回回的踢皮球，算是互相试探吗？
不管是不是互相试探，话问到这个份上，她不说也得说了。
可开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还是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掀开。
纪则只能深呼吸，整个包厢也只剩下纪则的呼吸声。
或许是因为太过用力，她的眼角都染上了一抹绯色，原本就白皙的脸庞被这抹绯红衬得更加白皙，朱唇轻抿，她说：“五年前，我就是纪家的养女，那个不被承认的养女。”
仅此一句，就够了。
她相信，他能懂。
接下来，包厢安静的就像不曾有人涉足过这里一般。
澹至的眼睑向内收紧，脑海中回忆着什么，越回忆，他交叉在一起的手指捏得越紧。
五年前，他好像在里洋听说过纪家有养女这回事，那时候传言风风火火，他听得不全，都是之源没事说给他听，而之源又是从袁姨那里听来的。
这传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有人说，那纪家养女是因为惦记纪家的财产，还想弄死自己的妹妹才被纪家赶出去的。
还有传言说，纪家养女是因为勾引自己的养父，企图上位而被纪家主母赶出去的。
还有传言说，纪家养女因为嫉妒，差点杀了纪家的亲生女儿纪雨浓才被赶出去的。
也有人说纪家根本就没有这个养女。
说什么的都有，恰好那段时间纪家那个女儿真的住到了医院去，大家就越发相信传言中的字字句句。
直到有一天这谣言被越传越盛，眼看到了要无法制止，恰好纪家生意正处于关键时期的时候，纪家才出面解释说，他们纪家根本就没有领养过女儿。
好在平时他们从来不让纪则参加贵族宴会，也不让纪则以纪家的名义抛头露面，所以除了纪家自己人，根本就没有外人知道纪则的存在。
大家也就相信了纪家的说法，根本没去猜想背后的故事。
那时候纪则才想明白，怪不得从来不带她参加宴会，也从来都不让她以纪家人的身份做事，甚至从一开始她和纪雨浓上的学校就不一样，原来都是为了有一天顺理成章的让她消失。
.....澹至脑海中闪过这些片段，还有五年前他初遇纪则的那个夜晚。
她的虚弱，她浑身上下都是针孔，她那张毫无生机的小脸，还有他们缠绵时一捏就会碎的身子骨....
澹至的眼底就充满晦暗，泛着平静的冷光，扶在檀木椅上的手青筋暴起，但却因为纪则的存在而极力隐忍。
纪则注意到澹至的动作，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受澹至的杀气，与上次在姜羡家中感受到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现在，堪称最高级别的海啸。
可表面却是风平浪静，一派祥和。
她听褚卫说，他们家老大这样才是真正动怒了。
暴风雨前的宁静说的应该就是澹至现在的样子。
“已经过去了。”纪则轻声说道。
原本该被安慰的人应该是她，此刻却完全相反。
“五年前，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澹至闭上眼睛开口问。
他极力隐忍，他不想让纪则看见他眼底嗜血的疯狂，可还是让那股情绪流露了出来。
这一次，纪则没有回答，或者说，她该怎么回答？
见纪则面色微怔，愣在那里，澹至忽然睁眼伸手捏住了纪则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纪则的脸很小，整个被包裹在他的掌心中，男人的手掌温热宽厚，摩挲着她脸颊的手指还略微粗粝，带着陈年旧茧。
一如五年前那个夜晚一样，从没变过。
纪则忽然笑了，澹至手心的温度足够给她勇气，她什么都不怕了。
于是她说：“五年前，因为纪雨浓生病，他们抽我的血，还想挖我的心，或者说，他们一开始领养我就是为了用我的命换纪雨浓的命。”
女孩的笑容刺痛了澹至，心脏的某一处就放佛被千万根细细的针一下又一下地刺着，刀伤枪伤的疼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