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娘让你来接我回家的？”
再三确认自己眼睛没花，郭少安手里的草料洒了一地，顿时引得旁边的白马不满，愤愤地打了个响鼻。
“哦，对不住啊白雪。爹，您等会，我得先把白雪喂饱了。”
看着直接从泥地里抓起干草喂马，马夫做得有模有样的儿子，郭大人心情无比复杂。
这小子以前在家连个碗都懒得端，现在倒是不讲究了，泥巴都不嫌脏。
可你要说他学好了吧，人家小杨吃饭的工夫也在用功，自家破儿子只知道偷懒喂马。
“我让你过来读书，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马，赶紧给我处理了。”
“爹，您小点声，都吓到白雪了。”
郭少安很不赞同地回头怼了亲爹一句，接着连忙用手抚摸马儿的脖颈，让它平静下来。
一番操作之下，老郭猛然发现，微惊的白马竟真的在儿子的安抚下重新开始吃草，瞬间气到头顶冒烟。
嘿，这个逆子，倘若日后被老子赶出家门，倒是不愁一口饭吃。
“你真……”
“爹，白雪可是王女殿下的爱宠，您可别耽误儿子的大事。”
“王女殿下？”
“不会吧爹，您在王爷手底下当官，居然不知道王女殿下？”
得知老爹不清楚王女殿下是谁，郭少安的脸色相当精彩，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看了又看，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亲娘的嘱咐。
“儿子，你爹的脑子死木死木的，这辈子撑死就是个五品知州。以后做人记得低调点，要是惹了身份太贵重的人，娘怕你爹兜不住。”
好像，很有道理。
郭子明：“……”
我被这个逆子鄙视了？
“老子当然知道王女殿下，我是问你，你怎么会帮殿下喂马？”
眼看亲爹真生气了，郭少安连忙站直身体，老老实实说出缘由。
“儿子有个问题想问主考大人，又苦于没有门路，得知王女殿下是主考大人的爱徒，费了老大的劲才搭上线。”
“主考？”
老郭没想到事情的始末是这样，心中的怒火瞬间消失于无形，转而被欣慰填满。
儿子长进了。
“你有什么问题，跟爹说说。”
闻言，郭少安快速瞥了亲爹一眼，随后低头不言。
遭到破儿子怀疑，老郭当场被气笑。
他也是从科举考出来的，林先生的大名只要读书人基本都听说过，自己肯定没法比。
可这也轮不到你来斜老子，才读了几本书，没学会走就想跑，要上天是吧？
“来，跟爹说说看，你有什么问题只有林先生能解答？”
郭少安一看，发现拗不过老爹，叹息一声，“爹，圣贤书教我们时时以百姓为先，可是试考的策论考题，参考答案却要我们因地制宜，不仅不能听百姓的……”
“你们上次试考，直接考了这个？”
“是的。”
得到答案的郭大人愣住了，久久没有出声。
他知道答案，但不能说给儿子听，因为这个问题不进入官场、不当政，靠脑袋是想不通的。
“少安，这个问题林先生也回答不了，你只能去问王爷。”
“是吗？”
“对，不仅如此，爹劝你得到机会也别去问，有些事你只有做了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哦，您说的倒是和振清劝我的意思差不多，我知道了爹。”
郭大人定睛看了好一会，上前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来，跟爹讲讲你都学了什么，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爹，您是不知道，儿子一来就考试，足足被关在号房九天，出来以后人还没缓过来呢，上的第一课就是去挑粪，这还不算完……”
在亲爹面前，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的公子哥大倒苦水，恨不得立刻就离开这个让人受尽苦难的地方。
然而，老郭听了儿子的倾诉眼神却越来越亮，要不是场合不对，都能当场笑出声。
不枉费自己假公济私，生生扣下了一个名额，这里真是块宝地。
“那什么，你先好好喂马，带着它溜几圈消消食，爹有事找王爷商谈。”
“知道了爹。”
郭少安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看到亲爹即将消失的背影，大声叫喊，“爹，溜完马我是直接收拾行李吗，要在哪等您啊？”
一听这话，老郭跑得更快了，生怕被儿子缠上。
想走，门都没有。
要是你娘知道你现在的变化，恨不得立刻跑过来给王爷送礼，只求她老人家让你多留一段时间。
“郭大人，看过令郎了，怎么样？”
“唉，不怎么样，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愁人。苏大人，您那边如何？”
“差不多吧，我那个外甥从小就被舍妹娇惯，这回特地送来给王爷调教调教。别的没学到什么，倒是吃饭长进了不少，吃啥啥不剩，再也不挑了。”
淮远知州和淮南知府碰面后，各自吐槽起家中小辈，尽管嘴都咧到耳朵后面了，可说出来的话没一句是真心的。
在官场混，必须要有基本的眼力和判断。
任何东西只要限量，就一定有价值。
白芨限定了各州府学子集训的名额，对于混迹官场的老鸟来说，哪怕不了解王爷的为人和手段，至少都会给自家留上一个。
今天，知州、知府们像约好似的一起过来，表态是其一，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探亲。
特殊的探亲团齐聚，歪脖树身上又挂了一批新的祈愿福袋。
“小弟没你们功夫深，就不装了，先笑为敬，哈哈哈……”
随着一名知州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靠在树干上大笑不止，一群穿着官服的大人物再也忍不住，纷纷乐出了声。
“王爷可真绝，竟然用臭号的理由让我那个侄儿去挑粪。这事要说与兄长听，他非得当场给王爷作一篇赋不可。”
“说笑归说笑，我等都经历过科考，王爷的做法不无道理。”
“是啊，背诵本地宜种物种、熟悉粮食产收时令、了解工事、商事，这些东西是当官必须知道的，在别处可学不到。”
集训班的大方让各位大人开了眼，有些东西他们也能教，但效果绝对没有别人教来得好。
文试只是进入官场的敲门砖，要想在官场立足，靠的还是实务能力和人情世故。
毫不夸张地说，村里现在教的东西，是这些学子以后的立身之本。
“苏大人，小儿说他们不日会有实践课，好像是去淮南？”
听闻郭大人的话，苏知府点点头，“淮南府的院试在下月，也就是乡试之前，王爷曾让人打过招呼，她老人家会在院试的时候亲临淮南。”
这两位大人的话确认了一个事实，家里的孩子要去研学，地点在淮南府，目的很可能与科举有关。
作为学生家长，他们自然也该有所表示。
“苏大人，有事言语一声，我们也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对啊苏兄，别跟我们客气，以后大家同在王爷手下效力，理应亲近亲近。”
苏知府满脸笑意，拱手回应诸多同僚的好意，顺带斜了一眼竞争对手，扬州的许知府。
后者一点也不急，与其他人一样，对老苏释放善意，态度相当友好。
呵呵，先让你跑一段就是。
王爷对扬州的安排本官都不敢跟你说，唯恐你嫉妒得当场吐血。
……
“少安，进去吧，明天还得早起呢，误了时辰会被先生罚的。”
客栈门口，杨振清死死低着脑袋，生怕自己藏不住的笑意打击到好友。
“你先去睡吧，我再等会，兴许我爹有事耽搁了。”
郭少安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可怜巴巴地坐在门槛上向外张望，根本接受不了亲爹跑路离开的事实。
就算要走，你好歹也打个招呼，还是不是亲爹了？
“振清。”
“嗯，怎么了？”
“你说，我现在写封信给我娘，检举我爹在书架后面藏酒，她老人家会派人来接我吗？”
杨振清实在憋不住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郭兄，我劝你最好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怕伯母会亲自过来打死你，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