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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很普通的女人。

她出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家庭,父母有时争吵但大致和睦,家境虽说不上贫寒,但也没有什么结余。她有一条贵一点的连衣裙,十六岁生日时家人买的。她非常珍惜,很少穿出来。

她的相貌平平无奇,亦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在学校,她有两三个要好的同学。日常的话题,除了学习就是谁喜欢谁,谁昨天收到一束特别漂亮的花。当然,她从来不会是话题中的主角。

陆远看到的这段记忆,始于高二开学的时候。那天班主任领进来一个转学生,他长得高高帅帅,微笑着对全班同学介绍自己。

他的笑容如阳光一般,照亮了这段没有颜色的记忆。

在那以后,这段回忆的视角,总是在这个男生身上。那是夏日的午后,教室中有汗水浸透衬衫的气味,老师正在上面讲解着枯燥的三角函数。她小心的偏过头,看到他握着笔沉思。

风撩动纯白的窗帘,男生的侧脸在光中若隐若现。

毕业季,男生以优秀的成绩考取名牌大学,前途无量。而她名落孙山,去了一个陌生从未听过名字的城市。

之后,她时常在同学聚会上听到他的名字。同学说他学业优秀,很受导师器重,她感到很开心。又有一段时间,同学说他娶了某个高官的女儿,从此平步青云,她心中隐隐刺痛。

再之后,她也嫁作人妇,男人对她不好不坏,生活清贫拮据。很偶然,她会在夜深时分,一边播放那首学生时代最爱听的歌,一边打开相册回忆那段与他同窗的时光。

再之后,她有了孩子,她的生活陷入无穷的忙碌中。

她有做不完的家务烧不完的饭,还不完的房贷和车贷。钱总是不够用,时间总是太少,她担心孩子的身高,操心孩子的学习,对孩子的老师阿谀奉承,对不管不顾的丈夫,她像泼妇一般骂街。

有一天午后,她看到窗子已经很久没有擦,玻璃上厚厚一层灰尘,她骂骂咧咧的拿了盆和抹布。

午后的阳光很烈,不一会儿她满身汗水。此时一阵清风拂过,撩起纯白的窗帘。

在浮动的光影中,她忽然停下手中的劳作。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她再也无法想起。

回忆定格,这一幕画面被永远冰封,陈列在无尽苍茫的雪原中。

陆远退后三步,默然不语。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身份,这只是一个小人物心底最珍贵的回忆。

继续前进,雪原上的冰封雕像逐渐增多。

他们有男有女,有人类,也有模样怪异的种族,但从外形气质上来看,绝大多数都是一文不名的小人物。

途中,一位老农的冰雕引起陆远的兴趣。冰封中,他带着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正在锄地。但他的眼神,让陆远感到很熟悉,那是战士的眼神。即使陆远早已看惯生死,但老农的这双眼,依旧令他有些心悸。

陆远触碰了这段回忆。

老农家有五亩薄田,早年妻痨病离世,留下一个女孩儿,现如今已经长到八岁。

苑宝八年冬,权臣陈登诛杀先帝篡位,他横征暴敛荒淫无道,百姓苦不堪言。可他有十万浮屠铁骑,天下英豪敢怒不敢言。

苑宝八年冬,老农收完最后一垄萝卜时,天空已经飘起雪花。这段记忆从此处开始,他将白花花的萝卜整整齐齐码进菜窖,这才叫来女儿:

“农闲了,爹要出门办事,开春之前回来。”

“米在谷仓,柴在柴房,鸡每天喂三次,有事找你汪叔!”

“记住了没?”

小姑娘乖巧的回答:“爹我记住了。”

老农背起竹筐,里面放着干粮和柴刀,他戴着斗笠,拄着木棍,在风雪之夜离开家门。

苑宝八年冬,一位神秘的刀客出现在京城。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一手横扫千军的刀法师承何处。

人们只知道,天下无敌的浮屠铁骑,在这位神秘刀客手底下,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第一夜,京城浮屠右营遭袭,两千百战精兵对阵一人。神秘刀客全身而退,浮屠铁骑死伤三百余人。

第二夜,京城军机处遭袭,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及将领兵士两百余人成为刀下亡魂。

第三夜,篡帝陈登调集一万浮屠铁骑镇守皇宫,神秘刀客公然从正阳门闯入,与浮屠大军血战一夜。那一夜火光冲天,杀声四起,京城百姓夜不能眠。到天明时,神秘刀客飘然而去,而正阳门死尸相枕血流成河。篡帝陈登,吓得两股颤颤。

第四天,篡帝陈登携家眷嫔妃文武百官数千人,在两万浮屠铁骑的簇拥下逃离京城,逃往顺德行宫。他知道他再不逃,今夜就是死期。

陈登如丧家之犬威名丧尽,天下英豪揭竿而起勤王北上。一个月后,勤王大军在顺德大败浮屠铁骑,陈登被擒往太庙祭祖,天下英豪拥立先皇三太子登基。

三太子登基当日,昭告天下寻找那位神秘刀客,许以高官厚禄。如果刀客愿意现身,三太子愿为豪侠封王拜候。

但任凭朝廷鹰犬寻遍天下,也找不到这位举世无双的豪侠。

老农回到家中,此时已是开春,冰雪融化,正是播种的好季节。

他挥舞锄头,翻整已经有些板结的土地。小姑娘跟在身后,抬着箩筐捡拾泥土中翻出的碎石。

“爹。”小姑娘问,“你前些日子,出门做啥了?”

老农答道:“一点小事,爹已经忘了。”

回忆至此结束,这一幕永远的冻结在雪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