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席州城。
几位低级属员凑在一起，打开关闭了月余的值守使馆。
自从龙天使君离任后，使馆吏员便断了月俸。
加上无人约束，众人坚持几天便作鸟兽散，再没人肯到使馆值守。
这两日收到公文，新使君已经在路上，众属员又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
打开使馆门，擦窗的擦窗，扫地的扫地，还在门前挂上两盏大红的灯笼。
鹤仙子身穿白衣，从州衙内缓缓走出，身后跟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骏马只有鞍没有辔，显得有些怪异。
转过几个街角，她径直朝街道旁的酒楼走去。
把马儿交给小厮处理，又寻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
一个搭着毛巾的小二，脸上挂着职业笑容，刚走过来还未及说话。
鹤仙子随手抛了一小块碎银子，“来壶好茶，再上几个小菜。”
小二随手一接，碎银稳稳入手。
凭他多年的经验，不用掂就知道起码二两。
“好嘞，上好碧螺春一壶，招牌菜四个。”小二吆喝完，噔噔噔下了楼。
鹤仙子到席州城已有几日。
这几日她遍访城内，还到州衙征询了州牧，仍对所谓的大能一无所获。
她眉头紧蹙，望着窗外出神。
人人都知她是极鹤道尊的徒弟。
但没人关心，像她这样的徒弟，极鹤道尊还有三位。
作为天命境道尊的弟子，他们哪一位不是天资卓越，哪一位不是惊才绝艳。
自己在同门内不是最讨师尊欢心的，也不是最优秀的。
以后凭什么在道界立足，难道仅凭仙子这个名号吗？
况且自两百年前师尊晋升天命境后，对座下几位徒弟便愈发冷淡。
甚至有些厌恶，已到了眼不见为净的地步。
不是他们忤逆师命，荒于修行。
也不是他们行事跋扈，招惹是非。
皆因天命境享寿万载，而师尊目前寿元还不足一千五百岁。
修道士收徒为了什么？
其实就是延续血统，继承遗产。
说句难听的话，如果无法晋升道尊，他们师兄妹几人死了几茬，师尊都还能继续霍霍几千年。
世人都说道子、仙子身份尊贵。
又哪知这些身份背后的薄凉与无奈。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师尊只是一位御空境道长。
能与师父相依为命、共同进退，也是人间乐事。
而不是现在这样，师尊高高在上，视他们师兄妹为敝履。
境界！
只有境界才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
若自己能晋升道尊，就再也不需要与师兄妹们，抢夺那少得可怜的修道资源。
也不需再看师尊那冰冷淡漠的脸色。
她暗下决定，一定要寻到那位大能，付出一切代价都要求得悟道石。
“客官，这是您的茶，饭菜随后就上。”
小二的招呼打断鹤仙子的沉思，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听说了吗？天泉门要换掌门人了。”
“听说了，但细节不是很清楚，兄台不妨跟小弟说道一二。”
“据说……”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鹤仙子循声望去。
远处有两男一女正在低声交谈，似乎是席州境内一处门派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倒了杯茶，举起茶杯，朗声说道：“几位道友似乎在谈论什么趣闻，本人刚到席州，想增长些见识。”
“可否请几位道友赏光，过来喝杯水酒。”
三人停下交谈，抬头便看到一位如巫女洛神的绝世佳人在举杯相邀。
见是一位年轻的绝色女子，那年长的男子和同伴对视几眼，站起身道：“相逢便是缘，那就叨扰道友了。”
三人落座，鹤仙子朝外喊道：“小二，上两壶美酒，再添几个菜。”
“几位道友刚才说天泉门要换掌门人，是怎么回事？”
年长男子回道：“据说天泉门苍玄道长要外出云游，欲将掌门之位传与青幽道长。”
“刚刚发了英雄帖，力邀大离西部几十州的门派派员观礼见证。”
“还说在传位大典上，有重要事项宣布。”
小二上酒菜后，众人边吃边谈。
那日门派众多，或能探查到有用信息。
鹤仙子心中已有了决定。
她结了账，辞别三位萍水相逢的修道士，走马上任席州值守使。
想来，届时以值守使的身份参加传位大典，那天泉门也不会有意见吧。
……
一晃过了十余日。
这一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是天泉门举行大典的好日子。
鹤仙子正在房内准备贺礼，一个属员在屋外说道：“使君，诸事已准备妥当。”
“好。”她淡淡回了一个字。
不一会，房门打开。
一身白衣的鹤仙子走了出来，腰间别着一支精致的玉笛。
她提着贺礼走到院间，唤了一句，“素篁，走了。”
后院传来一个清脆的萝莉音，“来啦！”
哒哒哒。
来了一匹白马，有鞍无辔。
鹤仙子轻飘飘跃起又缓缓落下，稳稳落在马鞍上。
白马晃了晃脑袋，不满地说道：“鹤仙子，你胖了，又重了不少。”
院内的属员像中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敢动。
鹤仙子俏脸一红，愠怒道：“素篁，你休得胡言。”
“我看你最近吃得欢，还跑得少，才真的是胖得乏力。”
白马素篁还想继续辩解，“可是我感觉你……”
鹤仙子急忙用脚踢了一下马腹，咬牙切齿道：“你闭嘴。再胡说八道我拿马鞭抽你。”
孩子太久没打，手开始痒了。
素篁没再做声，低着头老老实实出了院门。
还没跑三十里地，她又开始叫唤：“鹤仙子，我饿。”
“鹤仙子，我渴。”
“鹤仙子，我好累啊。”
鹤仙子闭目假寐，吵得恼了，便没好气说道：“叫也没用。”
“到了天泉门，自有吃食。”
素篁耷拉着脑袋，吭哧吭哧地喘着气。
“鹤仙子你变了。”
“那年你跟我说，跟着你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三十年二境，百年之内就给我化形为人。”
“现在跟了你十八年，我连二境的门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想到袁来道长家的桃树妹妹，我就想哭。”
鹤仙子一脸尴尬。
自己月俸才四百灵晶，师尊下山前给的灵晶又花得差不多了。
自己修炼都不够，哪还有多余的钱财买道丹灵草。
她手指前方，瞬间转移话题，“素篁，前面是条大河。”
“你先去泡个澡，我到河对面等你。”
说完御空而起，转瞬飞远。
素篁马眼一翻，嘟囔道：“坏死了。每次说到加伙食都这样。”
说完便迈开四条腿，一会就冲到河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鹤仙子飘然落在对岸。
“咦？”她搭手望向远处，自言自语道：“这荒郊野外，怎么有一处这么好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