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又见屠城（上）
元江府燕南县，位于离东平原最北端。
再向北，就是莽莽的燕山。
年关将近，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就算再贫穷都会想些办法，买上两副春联扯上三尺布，让家里的老婆孩子高兴高兴。
一位身穿淡蓝色锦袍，墨发高束的中年男子站在庭院前，默默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不远处，一个男孩牵着年幼的妹妹蹦蹦跳跳路过。
男孩小心翼翼剥开糖纸，把一块黑乎乎的糖块塞到妹妹嘴里，小姑娘甜得眼睛都亮了。
中年男子就这么痴痴看着，思绪飘回到几百年前。
犹记得在他少年的时候，阿爹阿娘也会在这样的时节，带他和妹妹去赶大集。
粘牙的饴糖，用竹节做的小人、香喷喷的炒栗子，还有杂耍人喷火的表演，都深深地吸引着他。
不像年幼的妹妹，只喜欢会呼啦啦转的小风车和摇一下就会咚咚响的拨浪鼓。
只是妹妹太调皮了，总喜欢抢他的玩具。
虽然只是竹马、木陀螺之类的小玩意，但却是他孩童时期最珍贵的宝物。
那时候不懂事，特别讨厌那个妹妹。
如今想想，竟隐隐有些心痛。
他正陷入沉思无法自拔时，一人骑着马来到院前，翻身下马，拱手道：“辛会长，此处分会已全部处理完毕。”
辛飞被打断回忆，心中有些不悦。
但见来者是商会的人，他强打起精神，吩咐道：“诸事已毕，通知大家伙，今日启程回府城。”
“除夕将至，吩咐下去，抓紧时间，回家过年。”
听到可以打道回府，来人脸上一喜，兴冲冲下去安排了。
辛飞也长舒了口气。
数月来，终于把元江商会各处分会清理了一遍。
提前卷了家当逃窜的他没时间追究，但凡继续顶着元江商会名头荼毒百姓的分会，一律执行最严厉的打击。
财物通通收缴，人员全部斩杀。
想来，也应该可以给道尊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几个月来，他代入百姓的角色行走人间，看到过去三百年未曾关注过的凡间景象。
那是一个和修行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个凡人的世界，比修行界更黑暗、更苦难、更让人感到无能为力。
他原本以为只要打倒凡俗间那些官老爷、商老爷、地老爷，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
现在，他已经明白道尊说的，解放全人类的深层含义。
只有推翻这个旧世界，再建立一个新世界，才能真正做到解放全人类。
可是，推翻这个旧世界，谈何容易！
仅仅北辰道宗内，几万名御空境道长，一两百位开悟境道尊，十几位天命境道尊，还有一位没有露过面的渡劫境道君。
这只是道界的实力，与道界并列于世的还有昌泰帝国、天地联盟和鬼蜮。
面对这些强大的力量，他的内心只剩下沉重。
一种让人无法呼吸，内心无比绝望的沉重感。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个御空境道长，有一天会觉得那么的卑微，那么的渺小。
就算穷尽一生拼尽一切，能撬动这个世界的一角吗？
他摇摇头，甚至不敢继续思考这个让人崩溃的问题。
道尊，会有办法吗？
……
元江府北部一座县城中，两道人影正在城中施法。
四道人影在他们身后，眼神戒备地盯着施法的二人。
正是千仞鬼王、姚卑辞和北辰道宗几个留下来采集魂魄的倒霉鬼。
在他们头上百丈高处，悬浮着一个不停旋转的铜钟，无数魂魄从城中活人的身体里剥离，被铜钟吸入其中。
百姓震天的哭喊，声传十里。
四位北辰道宗弟子聚在一起，一人道：“三日才屠一城，这千仞鬼王的速度，也太慢了。若是那道尊收到消息，我等唯有死路一条。”
另一人道：“可恨这元江府，竟然一个鬼王都没有，再到别处寻，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只是可惜，若是用天地炼魂阵，魂魄的质量都能提上两成。”
又一人道：“能按时按量交差就不错了，师尊这么多年都用次等魂魄，还不是没有问题。再说了，这批魂魄是自用，又不是卖给鬼蜮，哪有那么多要求。”
最后一人不满地说道：“不要分心，盯着千仞，万不能让他跑了。若是收不齐魂魄，咱们四人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众人心中了然，纷纷停下谈话死死盯着千仞，但凡他有一丝不对劲，即刻出手擒住他。
又花了半日时间，城中再没有任何声息。
十余万百姓，无一活口。
姚卑辞斜眼看了看城中的惨状，心中早就一片绝望。
死定了。
事到如今，即使自己立再大的功，也洗不清身上的罪恶。
尊者放在他鬼丹上的灵气，像一条随时准备扑咬的毒蛇，让他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不知何时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可是现在，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他还有其他选择吗？
姚卑辞心中烦闷，低声朝千仞说道：“鬼王，最多还有一城，我们的利用价值就完了。”
“您想到什么法子脱身了吗？”
千仞呵呵一声，冷笑道：“做好你的事就行，余事不用多想。”
“放心，他们不但不会杀鬼灭口，还会好心好意请咱们走。”
姚卑辞：……
千仞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咱知道他们的丑事，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他们难道不会被灭口？
你不怕死，可是我怕啊！
千仞用关爱大聪明的眼光瞥了姚卑辞一眼，冷笑道：“咱们活着，才能好好背屠城的锅，死了可就轮到这几个人背锅了。”
“懂了吗？”
二鬼说话间，有人灵气喷涌扶摇直上，默念几句口诀后，铜钟越变越小，化为一枚铃铛。
那人收了铃铛，缓缓落下，与其他人商量道：“再屠一城，就可凑够五万之数，下一处选哪里？”
一人道：“向北百里是燕南县，有生民近二十万，肯定够了。”
余下之人纷纷点头。
“好，那就选燕南县。”
“早日凑够数，早日回宗门。”
“这离国太危险，我是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速去速去。”
四人一碰头，一致决定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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