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门开梏凌云游，白日星光现世诱。
洒然真境唯心践，不劳神尊一蹴就。
——
另：那处波动消失了，但大片命运线，却焦躁了起来。
某：有人挣脱了，剩下的人，自然也急于想挣脱枷锁。除非，看到挣脱的人跌回，才会平静。
……
无妖城上空，金光璀璨。
内外城众，纷纷举目望光。
识者大惊失色，不识者大叹称奇。
炼妖府内，人群躁动。
试炼地宫入口，数道黑影一闪而入。
坠落中，一人手冒火焰，登时四壁大亮。
片刻后，井地落下几名黑袍人。
火光中，只见满地废墟，仅感应到一道气息。
来自废墟中半截身躯。
“老冯，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一名黑袍人走到残躯前询问。
残躯开口道：“两名试炼者，要破坏终试规定。”
“其中一名，手中有大妖器。”
几人闻言一惊。
一人问道：“他们没喝下醒妖水吗？”
残躯者道：“喝了，还没发作。”
其中一人立嬉笑道：“看来，这次炼妖府又要多一把大妖器了。”
说罢，他已急先踩壁直上。
余者亦紧随其后，各施手段上去。
仅剩一人，来到残躯者身边，沉声道：“败给两个新人，你该知道炼妖府的规矩。”
残躯者只平静道：“给我一个痛快吧。”
那人并未多作迟疑，炼化之光亮起。
不片刻，残躯者化为灰烬。
剩下那人呢喃道：“原来如此，以对抗炼妖府规矩作为试炼。”
“可惜，现实不是几句天真妄言，就能改变。”
身形一闪，几下点墙纵跃，轻松翻上地井。
正巧看见前台接待，正领着两人，呆立入口外。
接待一见他，当即道：“堂主，这两位要开启最终试炼。”
她身后两人，正是那萧家少年，与一女子。
“延后！”
话音一落，烈风荡起，眨眼便失去堂主身影。
萧家少年眉头微皱，朝接待问道：“在我们之前试炼的，是什么人？”
接待略一迟疑，还是如实道：“就是当日与公子起冲突那两人。”
萧家少年目光微转，转身冲出大堂。
炼妖府大门外，大批炼妖师抬头望天。
空中，一粒璀璨星光悬天。
其光金灿，所目之人，无不失神。
萧家少年失神自语道：“祈愿星。”
千丈之上。
洁白双翼停下扇动，不升亦不降，并翼下两人浮空悬停。
林笑望着数尺外那枚炫目光珠，亦不陌生。
书册上就载有其图案，并带有特别注释。
其名，世称：祈愿星。
盖因它可帮人实现愿望。
但只会出现在具有强烈愿望之人面前。
这样的人，往往有着某一个坚定的愿望，并愿为之付出所有。
如今，它出现在了怜心面前。
林笑亦清楚，它选定的是怜心。
只因他清楚，自己并未达到祈愿星出现的条件。
此时，他们二人正贴身相靠。
“你的心愿是什么？”
林笑蓦然发问。
怜心微一怔，失神的目光从星光中抽离，移回林笑脸上。
嘴唇微动，却并出声。
林笑也不等她回答，冷然道：“既然你连我也不想告知，那么除我以外者，你更不能告知。”
“无论是人是鬼，或是任何东西。”
“没我的许可，不准说出。”
他一剑挥起，劈往那枚光珠。
然其如幻影，大剑一晃而过，如划空处，碰不到半分。
怜心轻声道：“我……”
林笑打断道：“它索要的代价是什么？”
怜心再次顿口无言。
要祈愿星实现愿望，并非没有代价。
其中之一，便是需献出与愿望等价之物作为祭品。
等价的标准，不取决于外界，只取决于祈愿者的内心。
只有找到与自身愿望等价之物，祈愿星才会出现。
这是原身已查明并载于书册上的信息。
怜心的愿望，是希望世界变好，再无妖怪乱世。
为此，她愿意贡献出自己的生命，主动参加必死的入府试炼，为其他炼妖师贡献一份力量，寄希望于别的炼妖师，能比她更好地运用力量，从而让世界变得更好。
原本，她并不相信自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炼妖师。
因为她知道一个真相。
世上绝大部分妖怪，由人变成。
炼妖，即杀人。
在她得知妖怪原本是人的那一刻，就无法再憎恨妖怪，反而生出同情。
在她看来，化为妖怪不能再为人，是一件极其痛苦之事。
这一点，她深有体会。故而由衷认为，妖怪，都是无比可怜之人。
她希望有人能解救这些人，但她自己，办不到。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软弱。
她认为自己终有一天，会化为妖怪，去伤害无辜之人。与其等到那时，不如提前了断，避免那一天的到来。
直到遇见眼前这个男人。
一个奇怪的，甚至不知道他名字的男人。
但她有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就在刚才的那一刻，她突然坚信，这个男人，可以救赎更多人，如同救赎她的内心一般。
守护他，到自己的最后一刻，世界定会变得更好。
这是怜心的祈愿。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祈愿星，出现在了她面前。
在其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瞬间明白，可以借它实现愿望。
代价，则是献祭掉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也是她无法开口回答询问的原因。
然而，林笑却似看穿她的内心一般，笃定道：“那个代价，一定是我吧。”
怜心霎时一怔，眼露愕然。
他怎么会知道。
林笑轻蔑冷呵道：“这有何难猜，不用想都知道，你身边，价值最高的，除了我，还能是什么？”
他剑指祈愿星道：“纵使这整个世界，对她的价值，也没有我高。”
“她能有什么愿望，能比得过我？”
而后低头对怜心道：“这就是个奸商，你别犯蠢，与它做那亏本买卖。”
怜心眸光一闪，微泛异彩。
林笑却无所觉，继续道：“你这种脑筋简单，又抱有大无畏善念的女人，能想到的最大愿望，无非是世界变好之类。”
“想要此世变好，无非天下无妖。”
“可你知不知道，凡借它实现愿望之人，最终都会沦为妖怪。”
也因这点，不少炼妖师称之为：天妖之眼。
“你若祈愿天下无妖，虽得一时世上无妖，但你最后也会化为妖怪，然后自你而始，衍生出更多妖怪，世界再次沦陷妖灾。”
“由此可见，你的愿望，根本无法借它实现，只是把自己赔了而已。”
“你亏不亏无所谓，但我可不吃这个亏。”
“你的命，早已是我的了。想赔，找别的去赔。”
怜心眸光异彩连泛，不由自主微微点头，心中对那祈愿星再无奢望。
然，下一刻，她再次愣了。
只因那颗祈愿星，刚刚给她传达一条新信息。
只要献祭掉整个世界，就可帮她永远守护眼前这个男人。
怜心眨了眨眼，再望向祈愿星，眼中已多了一种怜悯。
我并没有资格，去使用整个世界。若不是凭自己的力量去守护他，又如何算是对自己的救赎呢。
但她这个眼神，却让林笑吓一跳。
以为怜心对祈愿星的力量仍不死心。
他急忙出声道：“要我说，这家伙与其叫祈愿星，不如叫窃愿星。”
“它根本不是帮人得愿，而是窃取人的愿望。”
“一个人的愿望，若不是自己去实现，如何还能算他的愿望呢。”
“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实现自己无比想要却不得的愿望，只会显得自己的愿望廉价。”
“进而让人觉得，比自己的愿望更廉价的，则是自己。”
他猛然神色一凛，肃声道：“诱己低贱者，妖尔！”
“冷心，且与我斩了此妖！”
怜心欣然一笑，自受妖纹以来，头一回如此喜悦。只觉刹那间，与这个男人心意相通。
当她坚定信念，要亲自去实现愿望后，光珠耀芒一烁。
随即，“呯”一声，尽化碎片。
耀天光辉，亦渐渐淡去，余下一片星尘散落。
林笑却凛声道：“想逃？没那么容易！”
右手朝之一探，炼化之光大作。
本要散去的星尘，登时在他的炼化术下，吸摄聚拢，没入他的手臂。
顷刻间，他右臂的山形妖纹，即多了点点微小星芒。
林笑收术啧声道：“算你逃的快，下次别让再我撞上。”
星尘一去，立有凌风袭来。
二人身形一低，往下坠去。
恰此时，大蓬箭雨自地面袭来。
“小心！”
怜心亦敏锐察觉。
林笑凛然不惧，肃喝道：“冷心，控翼！”
随即手一松，双手持剑。
“怒——收！”
威喝中，一道龙卷风自二人周身涌现。
风卷箭随，无数袭来箭矢纷纷转向，汇入风卷，随风绕柱。
“怒放！”
惊声一喝，风柱中大蓬箭矢反射而回。
地面一众炼妖师大惊，纷纷亮妖纹御挡。
空中，风卷散去，林笑身形再次下坠。
然而，一对手从他身后伸出，轻将他抱住，随即拔空高去。
林笑抬头一看，只见怜心一对白翼，从手臂移至后背。
背生双翼，振风一展，瞬如箭去。
怜心经此一历，心境大涨，御魂之力也随之变强。
之前无法做到的变化，此时只需心念一动，即成行。
林笑朗声大笑：“哈哈，不错，有进步。”
而后朝下方喊道：“炼妖府，不过尔尔！”
“无甚稀罕！”
一众炼妖师遥望默然。
不片刻，空中那道身影，即化作黑点远入天际。
……
二人一路飞驰，直至日落半空，目见一湖，才徐徐落下。
怜心本要往湖岸落去，林笑却一指湖心道：“往那落。”
双翼一扇，入湖落去。
降至水面时，怜心双翼一包，顺势变化为扁舟，托载二人，浮于湖上。
林笑毫不见怪，顺势一坐，巡顾一圈，百无聊赖道：“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怜心神色平静，亦随之恬淡坐下。
静享微风，随波荡漾，于她而言，已是怡然心足。
林笑亦不多言，枕剑躺下，翘脚望云。
静处片响，怜心望湖轻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
她想知道，是否因一个月的共旅相处，才令他选择对抗炼妖府。
林笑淡然道：“那很重要吗？”
怜心哀怜道：“可我明明，并未帮上什么忙。”
从第一只蛇童妖怪的寻找与除却，到第二只铁甲巨人，都是他才解决的。
自己这样一个累赘，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舍力相帮呢。
林笑满不在乎道：“若你真想知道，我可告诉你，从见你的第一眼起，就决定了。”
怜心微一怔，愕然问道：“为什么？”
因为上辈子欠你的。
林笑心里嘀咕一句，嘴上却道：“就如同你第一眼看到我时，心里所下的决定一样。”
怜心目光一顿，她第一眼看到对方，便有种宿命般的感觉，觉得自己可以安心死在他手上。
难道对方也……
然林笑却道：“我第一眼便看出，你是个寻死之人，还是想死在我手上。”
“但我岂是你能决定的。”
“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
“我要让你活着，心甘情愿继续活着。”
“我不是你可以左右的，哪怕你想把自己的死，强加在我身上，也不行。”
他昂身提剑轻指怜心，道：“从你那么想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妖！”
“寻死之妖！”
“如此，我便非斩你不可。”
“直到你心活之时，就是妖灭之刻。”
怜心浑身一震，生出几分骇然莫名。
这个男人，当真一心除妖。
他不会满足于世上那些可见之妖，连心之妖，他也要一并铲除。
他不仅手中持剑，心中亦持剑。
恍惚间，她好似明悟了什么。
这会儿，湖中鱼群，好似好奇于扁舟这新来，纷纷围聚舟沿。
怜心一时受鱼群吸引，移神投目。
片刻后，她哀然道：“世间的鱼儿，总只能呆在水中。”
她实则哀叹于世人也如鱼儿一般，只能活在纷乱欲海之中，无法离欲而活。
妖因人欲而生，欲不空，妖便永远也不会尽。
林笑悠然道：“鱼只是选择住在水的心里。”
“贪恋着水的温柔，不愿离开温柔而活。”
“水从未辜负他们，却也让他们再也离不开水。”
怜心茫然一顿，心思泛起。
人之乐，多起于完欲。
口欲不为饱而乐，只求味爽口。
色欲不为孕而乐，只求肤爽体。
若无欲则无乐，无乐则如鱼无水，出之即死。
怜心不自觉呢喃道：“那岂不是永远没有出来之时？”
林笑冷呵道：“你不知道，人最初，就是从水里出来的吗？”
怜心豁然一震。
蓦然，一阵大笑传来。
“哈哈哈，不错！人出于鱼，妖出于人。”
“妖，乃人必经之途。”
“鱼畏人，犹如人畏妖。”
“若人无法正视妖，便如同鱼一般，永远走不出水中。”
湖面上，一壮硕老中年，徐步踏水而至。
舟边鱼群，霎时一窜而散。
“听说府里来了两个小家伙，不知天高地厚，要挑战府规。”
“我还道是什么无知之辈，不曾想，却的确是两块璞玉。”
林笑悠悠起身，一看来人，顿时脑壳生疼。
来的，竟是位大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