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无不有影无踪，外为虚无内为空。
出无入有尽由意，卷光重来又一重。
——
渔村海边，众袍围聚。
“你们找上我，又能改变什么？”
林笑看着这群人，目若怜悯。
一人冷声道：“妖风，你破坏炼妖府铁则，纵容妖物存世，与妖怪为舞，祸乱世间。”
“今日，吾等便要在此破灭你的阴谋，扳邪归正，让世间恢复原轨。”
林笑冷呵道：“自欺欺人，装腔作势。看来，你们很享受当炼妖师。”
另一人妖纹一亮，浮现武器道：“不必与他废话，直接逼他显出妖形。”
众袍士右臂一亮，武器纷呈。
半脸焦灰青年默默退开，只作袖手旁观。
林笑随手于周身画圈成圆，自束圈内，悠然坐下道：“那就来吧。”
围众略作迟疑，即有人抢先出手，投掷出火焰标枪。
然，标枪划空而过，转眼掠过林笑身边，狠戳沙地，激起一片沙浪。
投掷者顿时一愣。
竟投歪了？
当即有人冷嘲道：“哪来的废物，这么近都打偏。”
旋即扬手甩出三轮转刃飞镖，打旋包围袭去。
林笑仍坐原地，动也不动，三轮飞镖划过数道弧线，完美从他身侧绕过，斜切入沙地中。
甩轮之人当场愣住。
“他有古怪，别一个个来，一起出手！”
一人高喝提醒后，众袍士齐施手段投击。
沙滩上顿时轰鸣阵阵。
然声响过后，围众皆呆怔原地。
林笑仍安然坐于原地，半寸未挪，唯他身后沙滩，遍地狼藉，千疮百孔。
所有投击，都完美与他错开。
众人沉默片许，一人喝道：“不要怕，他只会些封禁手段，分散开，全方位合击。”
袍众迅速散开，扩大合围，纷施远击，不留空角。
又是阵阵爆鸣，沙土飞扬。
好一阵后，众人停手，声响平息。
再看时，那人依然无恙，闲坐原处。
仅他周身满地疮痍。
大片攻击，无一道击中。
林笑只神情微显无聊。
愣静片刻，一人喝道：“别试探了，近身下手！”
霎时，袍众齐身合拢近攻。
龙枪直贯，巨臂猛砸，重斧竖劈……
五花八门齐袭。
然，无一例外，所有近身攻击皆偏开林笑，落往别处。
林笑巍然不动，轻淡道：“竟没一人察觉原因，看来你们都是些千锤百炼之士，早已将攻击手段熟练至本能。”
众人攻击并未停下，仍在尝试。
“只是，无法掌控自身本能的你们，也无法察觉到本能中的意识，已不想攻击我。”
“说到底，你们只是一群习惯了凭本能行事的人。”
“这样的你们，被体内妖魂打倒，也是迟早的事。”
一人喝道：“别听他鬼话，他的封禁结界一定存在破绽，不要停手。”
众人继续，不断更换位置与进攻角度。
然而，一切攻击都只是徒劳。
林笑已设下懒线，成为他们最懒攻击的对象。
所有落向他的攻击，都会变得软弱无力。
他们已提不起任何指向林笑所在的力。
身体所有的用力，只有错开林笑所在，才得以伸展。
但他们并未察觉力矢的改变，只本能宣泄着力。
他们只以为，所有的攻击，只是被结界的力量改变方向。
只要他们的攻击，能盖过结界的力量，就能冲破结界。
却不知，改变方向的，一开始，就是他们自己。
在他们出手的瞬间，攻击就不会落向林笑，否则，攻击就无法发出。
但没有一个人主动停手。
这也是林笑说他们只知凭本能的缘故。
围攻半响，一众人累得气喘嘘嘘，停歇各处。
其中一人，拖着狼牙棒上前，猛然挥棒一砸。
一声闷响，砸落林笑身边。
然而，狼牙棒受力弹起，已错开的攻击，反向弹往林笑。
林笑略显意外，轻抬手一挡，截停狼牙棒。
然就这么一个动作，顿令围攻众人精神大震。
“他到极限了！”
一声大喝，众人再次提力来攻。
林笑轻叹道：“看来，你们还是不明白。”
哒！
一声响指，袍众立时怔然停下。
“人呢？去哪了？”
“他害怕了，想逃，快找！”
沙滩上，一群人四下巡目，急切寻迹。
人群外，焦脸青年目光生疑。
在他眼中，那人明明还原地坐着，可一群人却好似看他不见。
眼看一群人要往远处寻去，林笑开口道：“不必找了，我并未离开。”
袍众登时大惊，忙循声望去。
可他们眼中，仍是视若不见。
林笑道：“我调高了你们的目之懒，你们双目虽看得见我，但大脑已懒得处理我的影像。”
“就如同地上，那些被你们一扫而过的沙子。”
“而你们对我的关注力，连沙子也不如。”
“在你们眼中，自然如若不见。”
哒！
一声响指，众人眼中，瞬间察觉林笑身影。
果然仍在原地。
一群人心下登时一沉。
林笑悠然道：“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且看你们的意志如何。”
“你们的攻击虽然没用，但是炼化之术可以。”
“只要你们打心底认为，炼化不是一种攻击，就可以用在我身上。”
袍众略作对视，立有一人撤去武器，悍然上前对林笑使出炼化。
炼化之光下，林笑身上，阵阵浓烈妖气被抽出。
其余人眼前一亮，纷纷上前加入其中。
一圈炼妖师之手，将林笑围在中央，炼化术光大耀。
林笑不为所惧，反而点头道：“很好，没有一个人离开。至少说明，你们想除去我的念头很坚定。”
一人提醒道：“这人果然是妖怪，否则炼化术该对他无用。”
林笑轻叹道：“还在自欺欺人，若炼化术真的无用，炼妖师又如何能将自身炼为妖器？”
“我很奇怪，纵使你们除去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又一人冷声道：“你亵渎了炼妖师的神圣，不配做一名炼妖师。除去你，世间能重现安宁。”
林笑道：“你心中认为的神圣，是可以向无辜民众出手？”
那人冷硬道：“那是必要的牺牲！能为世间换来安宁，他该感到荣耀，那是他平庸无能一辈子，也无法做到的成就。”
“我给了他这个机会，升华了他一生。”
林笑道：“哦？那你会向世人宣示他的伟大牺牲吗？”
那人顿时沉默。
另一人道：“这个世界的真理，就是弱肉强食。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是个无能的普通人。”
“你的软弱，注定了你终将失败。今日我们能除去你，就是明证。”
林笑淡然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喝水，也能呛死人。”
“水啊，世间最柔弱之物，却也能要了人命。”
“弱肉强食，不过是你为心安理得欺凌弱者而找的借口。”
“而不愿承认，一个只能欺凌弱者的人，永远也成不了强者。”
众人沉默。
林笑抬手道：“好了，闲聊到此为此，该给你们做点正事了。”
他的手中，亦亮起了炼化之光。
刹那间，整圈围众皆感到一股强悍的撕扯之力，扯住他们的右臂。
或说，扯住他们的妖魂。
妖魂开始挣扎，而他们开始感到剧烈的疼痛。
“你做了什么？”
一人痛得忍不住出声询问。
林笑道：“瞧，你也做出了弱者的发言。”
“你不该问我做了什么，而该好好问问自己，为什么……会败给我。”
“我不还手，或许被你们认为软弱，但并不意味着，你们就比我强。”
稍一加力，一群人登时跪地哀嚎。
林笑这才悠悠起身，淡眼一扫，道：“那就要我们开始吧。”
“首先是你，懒意最低的一件事……是喝酒。好，那就努力去做个酿酒师吧，你的其余兴趣，我就帮你把懒意拉满。”
“从今往后，除了喝酒与酿出美酒，你不会再对任何事情提起干劲。”
手一挥，身前之人立即倒飞而出。
林笑再转下一个。
“然后是你，最感兴趣的……是女人，好吧，那就努力去做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吧。”
“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已把你其他懒意拉满，今后，你只对女人感兴趣。”
“当然，也包括你自己不是女人这件事，不会再对做男人感兴趣。”
手一推，第二人飞出。
“再到是你，最有冲劲的一件事……虐杀弱小。”
“这就不太好办了，虽说不能歧视每个人的爱好，但你这也太歪了。”
“那就懒意拉满，虐别人哪有虐自己有意思。”
“你以后，就专心致志找别人虐你吧。”
脚一踹，又飞一人。
“我说你们啊，就不能给我来个高雅点的志向嘛。”
林笑再选下一个。
“你的是……钓鱼？这不是，超亲民的爱好吗？你来这凑什么热闹？”
他身前之人痛哼道：“他们，不再卖我鱼竿，不再同我共钓。”
林笑哀叹道：“你自学鱼竿制作也不难，况且钓鱼夫最耐孤独。”
“那就把你的动手懒意稍微调低些，再把对海鱼的懒意拉低。”
“以后大海就是你的乐园，去吧。”
一拂袖，那人滚身而出。
而后，林笑逐一调节了众人的懒意度。
分别造就了建筑狂、种花狂、锻器狂、歌唱狂、戏剧狂等。
同运炼化之术下，妖魂连接，林笑得以感应出他们对事物的懒意程度。
其中，最懒与最不懒两项最为明显。
也许，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最好什么，但他们体内的妖魂清楚。
林笑只需沟通他们的妖魂，便没什么不可知的。
不多时，林笑完事收手，沙滩上已躺到一片。
不再理会众人，他走到那焦脸青年身前，道：“可有指教？”
那青年一直在边上旁观全过程。
“不，我只是想将面具还你。”
青年递来一张面具。
那是引起无辜渔民妖化的妖器。
林笑不接，只道：“这也并非我的，你放过那人，面具就给你带走。”
他指了指不远处昏迷的渔民。
其为妖器所染化为妖怪，虽摘去了妖器，但仍有再次化妖的可能。
青年迟疑了下，点头收下面具，转身离去。
林笑蓦然喊住他道：“你为何到此？”
青年微一顿身，道：“我只是偶然路过。”
林笑道：“我知你偶然路过，可这偏远小村，有什么值得你路过的？”
青年一时陷入沉默。
林笑蓦然道：“可是想出海，找那头海中巨妖？”
青年一怔，愕然望来。
他略疑惑道：“你从何得知？”
林笑不仅知对方目的，更知对方名字。
长恨，原身上一世的搭档。
自从炼化怜心，成为炼妖府炼妖徒，原身便与此人结识，组为搭档，结伴旅行，四处狩猎妖物。
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从不只为了悬赏而猎妖。
哪怕没有悬赏，他们遇上了，也不会放过。
盖因一个想除尽天下妖物，一个又不得不炼妖的理由。
他们也算脾性相合，一路同行，最终成为彼此都认可的伙伴，直至世界尽头。
若说原身最熟悉之人，则非此人莫属。
林笑自不会告诉对方实情。
只冷然道：“只因那也是我的目标！陆地上的妖怪，已大多封禁。”
“唯剩海上的妖怪，尚未解决。”
“即为炼妖师，又不是冲我而来，却仍到这里，除了要出海猎妖，还有其他可能吗？”
长恨默然。
突然，他痛苦捂脸跪倒，一阵呻吟中，头发愈加变白。
再抬头时，一张青年脸庞，已成沧桑中年。
林笑淡漠道：“你的妖化加重了。”
长恨依旧不语，默默起身离去。
他是个极孤僻之人。
孤僻到，唯有原身肯与他搭档。
原身与他结识之前，他一直是孤身一人。
这一世，林笑未与他相识，他依旧独来独往。
其走远后，一道妙曼身姿从天而降。
“才数月不见，你就已经强大至此了吗？”
苏迷扫了眼那些倒地的炼妖师，目光复杂。
她继续道：“这些人，不过想来送死罢了。”
“明知对上的是大炼师，却依然前来。”
林笑道：“有些是想死在我手上，有些是想趁机浑水摸鱼。”
“但结果都一样。”
苏迷道：“倘若你杀了他们，那么炼妖府就可以名正言顺，集合三位大炼师来对付你。”
林笑道：“那三人若想来寻我麻烦，不需要借用任何名义。”
“若不想来，没人能逼他们前来。”
苏迷微微讶然道：“既如此，你为何还对他们留手？”
林笑冷冷道：“直接杀了他们，才是对他们留手。”
“没有人，能想死我手里，就能死我手里。”
妖气一腾，眨眼破空远去。
苏迷不由失神凝望。
……
林笑并未返回酒馆，选择孤身出海。
然，大海茫茫。
纵使他能借妖气御空飞行，于海上游荡数日，也未能发现海中巨妖踪迹。
而后，在一次例行搜寻中，天空忽显一道白光，眨眼间淹没整个世界。
他的身躯，也于白光中瞬间撕为粉碎，半点不存。
无壳遮掩，林笑真灵显现。
他依旧能从这阵白光中，感受到澎湃无匹的力量。
但对他而言，只如猛烈些的海浪。
有些妨碍，但尚可无虞。
茫茫白光中，他感受不到任何有形之物。
却隐隐感应到炽白光海中，有着他熟悉的东西。
他循着感应游荡而去，寻见了一点金光。
将金光握在手中，顿生出熟悉之感。
感应中不止一处，他相继前往搜寻，共集得四点金光。
正待设法处置，光海骤然一缩，拉扯他急速涌向一点。
十方陡然一暗！
仅一眨眼，林笑已回到废墟前，恰好见一道身形崩散，化为灰烬。
掠眼一扫，他很快确认。
回到了起始。
书册起始。
在这里，他刚刚将青山叔炼化，凝出手臂上第一枚妖纹。
“不对啊！距离那一天明明还有数年，为何……”
林笑皱眉凝思，看了眼手臂妖纹，立时心下一动。
山形妖纹上，有着点点星尘点缀。
“重来了，又并未完全重来……”
遥望青苍，目光略显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