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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离开易州后过蔡州,进入了恩州地界。

越往北行,天气渐寒,人烟也越是稀疏,寻一个打尖落脚的地方便越不容易。

洪锦向人打听投宿地方,那人道恩州驿离此不远,脚快的话日头落山之前便能赶到。洪锦很高兴,和杨登说了,两人急急忙忙奔馆驿而来。

驿站一般都建在当路要冲之处,方便往来官商安歇。这恩州驿亦是如此,坐落于大道旁边,因是北镇一些诸侯前往朝歌必经之路,修建得颇为宏大,约有数十间空房,头等上房更是富丽堂皇,专门接待高官贵客。

恩州驿里有一名驿丞统管,手下配有马夫、小厮和火夫等十来个役夫。

馆驿一般是不接待平头百姓的,但杨登身上还带着沙北城守备府的腰牌,他便冒充是往北公干之人,有军情往来通报,馆驿里的人哪知真假,又恰好北方接连叛乱,便信以为真。

在投宿恩州驿之前,这等说词无往而不利,但今日却吃了闭门羹。

驿丞不让杨登和洪锦投宿。

驿丞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子骨羸弱,脸色蜡黄,一副穷困潦倒模样,不但是他如此,连那些手下人也一个个形销骨立,有气无力的样子。

按说管理这么大一个馆驿其实是个肥差,一应开支自有上方支付,不管是虚报账目又或往来迎送时克扣钱粮,都可以从中渔利,不说肥头大耳,弄个油光满面总该不难。

对方没来由的拒绝,定是想讨要些钱财。看在他们这般清苦的份上,就贿赂点儿给他。

杨登摸出两锭银子,悄悄塞到那驿丞的手里。想着这一回定能住下,谁知那驿丞犹豫了片刻后又咬咬牙把银子塞了回来。

那驿丞道:“杨教头,别说你只是区区守备府一名干吏,就算是守备老爷,甚至是总兵老爷,他也不能住。”

杨登奇道:“这是为何?”

驿丞往左右看了看,似乎生怕被旁人听见,然后俯身说道:“我这馆驿里不干净。”

杨登不解,问道:“何谓不干净?”

驿丞阴仄仄道:“有邪魅作祟!”

杨登讶然失笑道:“便为此事不让投宿?驿丞多虑了,我善能驱邪除恶,区区邪魅不足为虑。”在杨登想来,就算馆驿里真有邪魅作祟,也多半是那种横死阴魂流连不去或者山精鬼怪之类不成气的小妖,怕他作甚。

驿丞用看一个自投死路的傻瓜般的眼神怔怔瞧着杨登。“这三年之中不知有多少像你这样不怕死的,非要住进这馆驿之中,无一不被邪魅缠绕,运气好一些的,吓去了半条命,连夜离开馆驿,运气差一些儿的,直接一命呜呼。我好意相劝,你听也罢,不听也罢,如一定要住,也由得你,生死自负。”

见驿丞如此坚持,杨登又是个好说话的人,便放弃了,说道:“既如此,便不住到馆驿里面去,外面总可以吧?”

驿丞道:“馆驿外面也有几间窝棚柴房,你若受得了清苦,大可随便住一晚上。”

杨登谢过那驿丞,在馆驿墙外找了一间堆放草料的窝棚,看里面干净,杨登很喜欢,和洪锦腾出一个地方,铺上干草,便算是今夜安歇之地。

眼看日暮,洪锦连走了几日的路,想早点儿歇息,却听到远处有无数轰隆隆的闷响。

洪锦起来一看,见北方尘土飞扬。

“杨教头,你看那是什么?”洪锦手指北方问道。

杨登眺望片刻,说道:“是一支大军,不下三四千人。”

“三四千人就有这等威势?”洪锦从未见过这么多兵马,小小的一个沙北城所有的兵马加起来都没有眼前这一支兵马威风雄壮。

离得稍近,洪锦才看清那些人个个盔明甲亮,兵刃如雪。

兵马前方打着两面大红色的开路大旗,旗面上各画着一对展翅凤纹,迎风招展,哗哗作响。

大旗后是数百名骑着大马的彪悍武将,簇拥着数辆四驹大车,车上罩着厚重的毡衣,不见车中人影。这么多武将护持着大车,可知车中人之身份尊贵。

最后是三千身披黑甲的军卒,一个个杀气腾腾,显然是久经战阵的精兵。

这支兵马直奔恩州驿而来,到了馆驿前方停下步伐。

馆驿前突然来了这么一支大军,早已惊动了驿丞,他亲自迎接,跪倒在马头前。不是他自降身价,而是有如此规模出行的老爷,绝对是他一个小小驿丞惹不起的存在。

一名中年武将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从队列之中走出。只见他生得面额方正,浓眉怒目,三缕长髯飘扬颔下,一脸的堂堂之色。

武将下马来到驿丞面前,沉声道:“在下冀州侯苏护,奉召送贵人入宫,还不去收拾厅堂,安置贵人歇息。”

那驿丞听闻苏护之名大吃一惊,前些时苏护造反之事闹得纷纷扬扬,虽然不如那袁福通声势浩大,但也算是远近知闻了,没想到他竟来了恩州,而且要住在这恩州驿里面。

驿丞叩首道:“启老爷,此恩州驿数年不曾待客,一应物事缺乏,怕怠慢了老爷和贵人。”

苏护面色一沉,怒道:“想不到连一个小小馆驿都如此怠慢政事,北镇荒乱,都是你这等懒惰无用之人所至。”他举起手中马鞭,作势要打那驿丞。

驿丞一脸的委屈,期期艾艾道:“老爷恕罪,冤枉了小的,上官久不拨付钱粮,我等难为无米之炊。”

苏护道:“既建了馆驿,为何不拨付钱粮?”

驿丞欲言又止,见苏护横眉立目又要举鞭来打,忙伏地禀告道:“是因为此馆驿三年前竟出了邪魅,时常杀生害命,我等无法可制,只得让一应过往老爷,俱不在里面安歇。故此这馆驿便废了。”

苏护闻言仰头哈哈一笑道:“我当是何事,天子贵人岂惧什么邪魅,你尽管去打扫厅堂,毋得迟疑,若有缺失之物,我军中随带一应俱全,不得怠慢了贵人。快去!”

驿丞还想再劝,见苏护双睛一瞪,连忙跌跌撞撞的返回馆驿,招呼役夫迅速整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