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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廨前的镇兵见裴皎然来了,也不拦。问过好后,便让她过去。沿着廊庑轻车熟路的走向内院。

内院寂静,只有檐铃声入耳。

一个酒坛沿着廊庑石阶滚下,滚至她脚边才停下。裴皎然抬眼望去,一袭浅绯袍角撞入她眼底。浅绯襕袍,银鱼袋,整个瓜州唯有李休璟能这样穿。

提脚迈过地上的酒坛,裴皎然缓步走向廊庑。

只见李休璟侧躺在廊庑下,身边还躺着好几个空酒坛。她清了清嗓子,柔声道:“下官裴皎然见过刺史。”

然对方毫无反应,似乎还在酣梦中。

裴皎然挑唇,走到李休璟面前。俯身看着他阖紧的双眼。尽管已经过了一夜,呼吸间仍透着酒气。

裴皎然深吸一口气,正欲拍醒对方。可她手还未落下,对方赫然睁开眼,反擒住她的手腕。手上施力,一个翻身将她按倒在地。

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上,对方却在她跌倒时,伸手稳当地托住了她脑袋。但是背上传来的痛疼,还是让她禁不住皱眉。

“李休璟!”裴皎然怒道。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装睡,好骗她过来。

话止李休璟并不睁眼,反倒是不断地收紧臂,头也往前倾。最终停在了离裴皎然一寸之地。

裴皎然咬着牙,想要反击。但是她不仅双臂被对方牢牢箍着,双腿也被对方死死缠住压制。唯一能动弹的只有脑袋,可能扑面而来的酒气和着对方身上皂荚的气息,熏得她一阵眩晕,连带着脸颊也炽热起来。

院子里还是如同她来时一样寂静,甚至听不到守卫巡逻的脚步声。入耳的唯有彼此的心跳声。

烦躁地皱着眉,裴皎然眼中酿起薄怒。正在她愣神之际,他额头抵在了她头上。他们鼻尖相触,唇近乎要贴到一块。对方的手轻轻地托起她的脑袋,俯身低头吻了上去。

绛唇甘甜且柔软,隐带着一丝甜腻的桂花香。

然而这个吻未能持续多久,一丝血腥气顺着唇齿蔓延入喉。

李休璟睁开眼。对上一双幽深珠瞳里面藏着洞穿一切的锐利。他仓惶地别首,忙从地上爬起来。

又想起裴皎然还坐在地上,李休璟遂朝她伸手。

瞥了眼伸到眼前的手掌,裴皎然轻哂。拂开它,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

背倚着廊柱,李休璟闭了闭眼。

“衣冠不整地躺在廊庑下,按制下官可弹劾刺史。另外上官宿醉于府,下官亦可上书弹劾。”裴皎然望着李休璟,一本正经地道。

李休璟睁眼看向裴皎然,绛唇上一抹红艳颇为惹眼。而他唇齿间似乎还残着血腥味。

好好一副仙姿玉容,怎么和长安那些老气横秋的御史似得。

一样无情无味,甚至更甚。

李休璟笑问,“明府怎么来了。”

他一开口,裴皎然眼露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石阶下望向他,“厨房那边应该准备了醒酒汤吧。刺史不考虑先洗个澡么?”说罢她看向一旁刚跑来的庶仆,“还不快去给刺史端醒酒汤,再准备热水。”

“冷水就够了。”李休璟瞥她一眼,霍地一下关上门。

见李休璟这模样,裴皎然唇梢挑起。旋即往一侧的小亭走去,敛衣坐下。

屋内李休璟站在铜镜前,看向自己唇上那小小的伤口,伸手抚了抚。嘶,有点痛。好家伙,她果真是个伶牙俐齿,咬的时候真不留一点情面。

可他能怎么样呢?装醉装睡,这样低劣无趣的手段,用过一次就被对方洞穿,怎么能再对她用第二次。更何况他想好好的向她坦明心迹,而非以此拙劣手段。

裴皎然在亭子里坐了没一会,庶仆过来传话。说是李休璟请她进去。

此时李休璟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案旁,慢吞吞喝着刚端来的醒酒汤。

裴皎然慢悠悠地走进来,在李休璟对面坐下。虚眄他一眼,莞尔道:“即便刺史想拉拢我,也没必要用美人计这样的手段。”她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我被朝廷罚俸时,悄悄给我发点俸禄就好。下官保证一定为刺史马首是瞻。”

明眸灵动,似含光影。唇未施丹脂而艳。

舔了舔唇的伤口,李休璟暗道。到底是谁一直在惑人心神而不自知啊!

敛神快速吃完朝食,李休璟命人进来撤走碗筷。

二人双双迈入书房。

“你来找我干什么。”李休璟沉声道。

“述职文牒我已写完,请刺史过目。”说罢裴皎然从袖间取出信笺搁到他案前,“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刺史指正。”

虽然只是个人的述职文牒,但是因为需要呈给吏部,也不能马虎。严格按照公文规制书写,其抬头年月,尊称及谦称等一应事体,均不得缺。需在文中汇报所任县的户口、垦田以及钱谷、刑狱等状况。她这份述职文牒句句皆压重点,并无冗余之言。这是一篇写得极佳的述职文牒。

阅毕,李休璟将它搁到一旁。给了她一个尚可的评价。

“多谢刺史。”裴皎然微微一笑。

“奏疏呢?”李休璟看着她,笑道:“你应该写完了吧。”

摸了摸袖上的花纹,裴皎然垂下首并不作答。

望了眼裴皎然,李休璟便猜出她应当另有算计,只得温声道:“不是说好,我和你一块署名么?”

“可我写的是奏疏乃谏言。”裴皎然面色平淡如常。

闻言李休璟嘴角抽搐,他就知道她会如此做。想了想,他仍旧朝她伸手讨要。

看向李休璟,裴皎然叹了口气。百般不情愿地将她昨夜写得奏疏,搁到李休璟案头。

在李休璟欲拆信时,伸手按在信笺上。

“刺史最好不要署名。”

声音如瀚海凝冰,一字一顿。

低头看了眼落在信笺上的白皙手指,李休璟挑唇轻笑。

“你究竟写了什么悖逆之言,竟不敢让我署名?是因为怕连累我么?”

乍然收回手,裴皎然目光温和,“是不是悖逆之言,刺史一看便知。但是下官希望刺史看完以后,不要署名。直接替下官奉承天听便可,此举对刺史无害。”

伸手按住信笺,李休璟打发裴皎然去一旁歇着。一切等他看完奏疏,再来决定要不要署名。

裴皎然应了,安心退回原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