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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裴皎然一脸无赖模样,曹文忠冷哼一声,他恨不得把她抓回神策狱给点教训。但是张巨珰再三嘱咐不可对其无礼。他领着一众神策军士拂袖而去。

“副端,他终于走了?要不下官这就写文牍弹劾他!阉竖竟敢这般无礼。”从外进来的陈侍御一脸不忿。

“把判卷给我。”裴皎然伸手温声道:“你也忙了好几天,回去歇着吧。”

从怀中摸了判卷递给裴皎然,陈侍御嫌弃道:“迟早我要弹劾这些阉竖。”说完他又探首瞅了瞅外面,低声道:“我们要不要追查一下东西的下落?眼下防秋在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

怎么可能是小数目呢? 曹文忠之所以会来只怕也是张让和今上说了什么。今日未能在左藏库做上文章,多半还有后招。

“不必。”裴皎然从容起身往外走,“我去政事堂向诸位相公禀报此事。叮嘱下去,倘若神策狱要来拿人,一律不许。”

“喏。”陈侍御朗声回答。

起身出了推鞠房,裴皎然沿廊庑而行。头顶秋阳灼目,但已无夏阳那般炽烈。她眉头轻蹙,似在思考什么。

左藏库主副官因罪皆殁,此后张让、贾公闾和王玙的重心便会放到左藏库的争夺上。今日派曹文忠来,只怕是想以严刑逼那二人攀咬王玙一党,断了他们安插人掌管左藏库的路。

张让他们的人选是谁,她暂时不知道。但是她清楚,张让一旦将人安插进左藏库。无论自己再怎么样反对,都会成为同流合污者。

或许那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确可以不惹祸上身。但是如此要是被王玙那边的人发现,以此弹劾,她的仕途也会到此为止。

更何况她也不愿意看见内库侵吞左藏库的财赋,致使户部无休止的增加抽贯。导致民不聊生。

沉思的功夫她已经走到了政事堂,看着门口那巨大铜镜,正了正衣冠。此铜镜是太宗文皇帝特意设的,意在让朝臣每每来政事堂前或者路过时,都能想起玄成公直言进谏之风,谏言后世君王。

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可是今上真的愿意听从谏言么?

等到进去通报的吏佐回来,请她进去。裴皎然敛了思绪,在门口脱靴而入。

“王相公。”裴皎然温声唤道。

“裴侍御来了。这是审出来了么?”王玙笑眯眯地指着下首位置道:“先坐吧。”

依言坐下,裴皎然仍垂着首,“左藏库主副官,承认左藏库失窃一事与二人有关。下官以统计过,库内共失窃两千五百缗,按魏律监临主官自盗,至三十匹判绞。”

“嗯。不过我听说二人在推鞫房审问的时候,左神策护军曾到过御史台。”

讶于王玙消息之灵通,裴皎然抬眉,“曹护军是奉陛下旨意而来。协助御史台审问二人,并无逾矩之处。”

“此事你和陈侍御辛苦,待政事堂复核后再做处置。”

“喏。”说罢裴皎然拱手,“王相公若无要事吩咐,下官先行告退。”

离开了政事堂。裴皎然在廊庑下站了一会后,才回到御史台。

交付完手上的事务,裴皎然从安上门离开前往平康坊。

她在那边约了一个人。

坊内的花月楼是酒肆,但亦有舞乐二伎。

她来的时候,楼里已是颇为热闹。垂首从人群中穿过,径直上了二楼的房间。站在房间门口已经能听闻其间传来的乐声。

深吸口气,裴皎然推门进去。面上扬笑望向中间那左拥右抱之人。

“刘中尉。”

听见她的声音,刘中尉抬首,“哎呀。裴侍御来了,快来坐。”

心知刘中尉为人直爽,裴皎然笑着敛衣坐下,斟了盏酒。

“上次的事,还多谢刘中尉帮忙。若是没有您相助,只怕我还不能顺利完成任务。”裴皎然柔声道。

“嘿嘿,举手之劳。”瞥了眼倚红偎翠的自己,刘中尉眼露揶揄,“要不然我给你寻几个男伎过来?省得你孤寂。”

裴皎然被他说得噎住,思付半天道:“下官不好这一口。今日邀您来,只是为了感谢中尉。”

“那我们俩来喝酒。”刘中尉并无像其他内宦那般盛气凌人,反倒是颇为直爽,“这花月楼的物价可不便宜,你一个小小的侍御史付得起钱么?要不然这顿我请吧。”

“下官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中尉不必担心。”裴皎然笑道。

“咱们俩继续喝。你们去旁边奏乐去。”

刘中尉挥了挥手打发乐伎和舞伎去旁边呆着去。

伴着乐声和香风,二人推杯换盏。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不下十余坛。

余光瞥了眼屋角的更漏和一众似乎已经精疲力尽的女伎们,裴皎然浅浅勾唇。

饮下盏中最后一口酒,裴皎然醉眼惺忪地看向刘中尉,“左藏库如今无主,希望后来者别想这二人一样,监守自盗。唉……”说着她又向去斟酒,去只有空坛,叹道:“不然朝廷对外征讨只怕又会无钱可用。”

“无钱?”刘中尉打了个酒嗝,扶着桌子站起来,“怎么会没钱呢?钱都去哪了?是不是又被人拿了?”

听着刘中尉怒意滔天的话,裴皎然抿唇摇摇头,“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三司的人。也或许是下官多虑了呢。”

“你真是。那群紫袍老妖怪怎么不把你安排进三司,你要是进去能省不少事。”刘中尉看看她,最后烦躁地撂下一句话,“我问你要是有战事,朝廷还有多少军费能用?”

“啊……这”裴皎然佯装一惊,揉了揉昏胀的脑袋,“撑个一年半载应该没问题吧。”

她回答的含糊,刘中尉眉头拧在一块。看了看她,叹道:“果然不能指望你这个愣头青能出什么好主意。不过么左藏库……”他顿了顿道:“行了,我先回去了。你酒量不行下次就别喝这么多酒了。”

“多谢中尉。”裴皎然拱身作揖。

待得刘中尉离开,裴皎然打发一众女伎退下,踱步至窗前。

秋月如霜,夜风寒凉。在虚渺灯火下她能看见刘中尉的背影越走越,最后拐进巷子里与夜色化作一体。

她抬眼神色一片清明,并无半分喝醉的模样。

宦官内部也并不像表面那般和气,左右神策军就是最明显的一个。虽然他们对外朝向来都是互相合作,但是内部却是互相牵制掣肘。

从上次的事情,她就看出以刘中尉为首的右神策军并不服田中尉为首的左神策军。而张让也多偏颇于左神策军。

想要从宦官口中夺食,并非要直接正面相迎。由内部从利益上分化内中矛盾,让一方得利。

刘中尉对于军费一事显得极为在意,所以他一定很乐得让左神策的人吃瘪,拨军费给他用。

想了想裴皎然舒眉一笑。权力场上便是如此。当双方有共同利益时,敌亦可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