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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资运抵的第六日,独孤博麾下的将领又率军攻城。但皆被神策军抛掷滚木、巨石等物击退。叛军在伤亡惨重下,不得不暂且鸣金收兵。

李休璟抱着头盔走在街道上,面上有掩饰不住的疲倦。这几日他除了要费心应对城外的叛军,还得提防着城内暗藏的细作。

更要命的是天气渐热。随着双方交战的次数增加,也意味着容易发生疫病。嘱咐冯元显跟着崔伯玉一块清点城内所剩药物,免得真发生疫病,无药可施。

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帅府,李休璟遂召集了麾下将领议事。

指着面前的舆图,李休璟沉声道:“斥候报。独孤博以命人在营中伐木日夜赶造攻城器械。”

贺谅、冯元显等人互看一眼,望向舆图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眼下我军粮草吃紧,叛军加紧攻城多少也是因为粮草不济。”李休璟指着脚下的土地道:“从正面抢攻损耗太大,不适宜。我军可以挖条地道,直接入他们营。烧毁叛军的攻城器械。”

“大将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就今晚。这几日城上只怕恶战不少,我们也不能一味固守不战。清苑的城池,比不上郡县。我军还是得出城迎敌。”

“可万一敌人也挖条地道,来横堵我们的去路呢?”

一旁的贺谅回击道:“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独孤博这厮多半知晓城中情况,这才不断派兵滋扰,耗我们的物资。”

“冯元显,你今晚带一队人开挖地道。另外在地道里面备上干柴,万一他们真挖一条地道。”李休璟冷哂,“那边给他们添把火。”

“喏。末将一定让叛军们有来无回!”冯元显信心满满地应喏。

诸事吩咐完毕,李休璟又留了崔伯玉下来询问军资储备的事宜。有了上次副将变节的前车之鉴,他对军资一事就格外留心。权衡再三决定请崔伯玉,代为监管城中粮草的拨给。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那封信多半已经到了王宥手里。”李休璟摩挲着手中另外两个锦囊道。

“那二人本有嫌隙。眼下独孤博久攻清苑不下,王宥恐怕已经心生不满。”崔伯玉饮了口,语调轻缓,“而且这五个人,本就各怀鬼胎。这招离间计若是用的到位,他们自己都得先乱了阵脚。”

听着崔伯玉的话,李休璟眼中笑意更甚。

将李休璟的神色看在眼中,崔伯玉慢悠悠地问了句,“李将军,喜欢我家女郎?”

“我不能喜欢她么?”李休璟转头反问道。

他喜欢裴皎然,无关相貌。他喜欢的是灵魂独一无二的她,喜欢权欲加身的她。那样的她,远比施粉黛还要吸引人。

瞥了他一眼,崔伯玉眼露深意,“当然可以。不过李将军,若只是因女郎相貌而爱重她,想迎她作为宦门夫人的话。在下劝您还是尽早放弃。”

且不说他根本就没这么想过。再说他尚未和她在一起,何来放弃之说。可他还是想从崔伯玉口中探知裴皎然的过往。

崔伯玉一笑,“李将军出身高门,恐怕所接触的娘子温婉者尤甚,擅长品茶作画,虽然也有入仕者,但大都是在家族助力下造就。她们身上的担子不轻,而我家女郎亦是如此。女郎她非高门出身,可祖上亦有了不得的人物。人家或许尚有偷闲片刻,与友游山玩水。自打女郎被选做继承人后,她的路便和旁人不一样。她如今这手纸都是悬腕在墙上练字,才练就出的一手松风梅骨。我知道在您眼中她精于算计谋略,常以诡道陷人,并非善类。但还请李将军您仔细想想,若这个世道真的宽容于女子,又何必用阴谋呢?另外女郎走到这一路实在是不宜,还望您多珍惜她一二。”

李休璟慨然一叹。他听出来,崔伯玉这话摆明了是不希望他拖累裴皎然,更不希望他因贪图美色,而把裴皎然困于后宅。

“崔先生放心。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不会牵连到清嘉。”李休璟拱手作揖,语气诚恳。

看着李休璟,崔伯玉颔首。转而意味深长地一笑,他家女郎可不是寻常女子啊。这位郎君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冯元显带人日夜赶挖地道,轮番休息。此前被他诈出城的郑颎,也联络上了独孤博。两人正在轮番攻城。

历代战争素来有论定战、糊涂战,聪明战之分。

只要双方皆没到强弩之末,都不会打论定战,都是彼此耗着。着令贺谅带人在城后抵御郑颎,自己则在前方迎战独孤博。

双方皆以盾兵列于阵前,长枪兵在盾兵之后,再以弓弩手埋伏其后。骑兵伏于两侧,随时准备出击,溃对方防御最脆弱处。

看着独孤博摆下的阵型,李休璟一哂。转头对着传令兵耳语起来,“令右厢的重骑兵攻其中军。”

双方实力对等。且独孤博又令其军摆下斜阵,用以防止己方的突袭。

身旁的传令兵闻言立即击鼓挥旗。接到指令的军法官即刻将指令传给每列的队长,右翼的重骑兵在弓手一波箭矢的掩护下,直冲叛军的中军之侧

重骑兵自右翼驰出分为两列,手持拽绳脱拽专克盾兵的诃藜棒。两骑各向左右两方奔去借力抛起诃藜棒重击于盾牌上。

诃藜棒本身就极重此刻击于盾上,叛军前排的盾兵被这股冲击力直接撞到。而此时神策军的重骑兵已经借机,冲入了叛军中军阵型的两翼,搅得一团乱。借着战马的速度,又扬长返回己方阵营中。

没给独孤博重新布阵的机会,李休璟当即下令让弓手借机射击。

箭矢应令而出。没了前排盾兵的掩护,中间的长枪步兵悉数暴露在密集的箭雨下。

等到神策军一轮箭雨暂歇。缓过劲的独孤博亲自擂鼓令右翼的轻骑兵直攻神策左翼。长枪步兵紧随其后。

“他这是打算不给我活路。”李休璟挑眉转头吩咐传令兵,“敌距我方一百五十步,弩手射之。六十步,让弓手射他们!”

重骑兵不好射,那便放他们过来。陷其入阵中。

传令兵得令传令。有副队头持陌刀押后且有军法官在前,神策众军士配合有序,交替作战。

独孤博的重骑兵一入神策左翼,便陷进了神策轻盾兵的包围圈里。在一众长枪步兵的以肉搏方式围攻下,节节败退。

重骑兵的优势在战马,可一旦陷入了包围圈里,灵活性大大下降。又被找准机会的弩手戴上披膊改换陌刀,一刀砍在马腿上,断其退路。

叛军阵列中的擂鼓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见势如此,李休璟再度下达军令。重步兵迎接对方的长枪步兵,重骑兵再度趁势对叛军的两翼发起袭击。

战场上厮杀声不断。神策军阵列后方鼓响三声,便做长鼓。听得鼓声,在队头的带领下神策军齐发“何何”声,左右军举枪并进。

眼瞅着自己麾下的幽州兵节节败退,而神策军越来越近。独孤博只得命令属下鸣金钲三下,催促前方作战的军士收兵归营。

“大将我们不追么?”回来复命的传令兵不甘地发问。

闻问李休璟道:“让骑兵跟上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诈败还是真败。”

“那万一他们是真败呢?我们要不要一鼓作气地追上去。”

看着一脸激动的传令兵,李休璟没有回答他,反倒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