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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换上官军衣服的神策军,疾行于夜色下。如今长安城内外皆戒严,巡防比以往还要严密。

好在兴庆宫里崇义坊不算太远,众人从暗曲在穿行。不多时抵达了崇义坊门口。两人为梯子,互相携着翻墙入内。

轮到裴皎然时,她睇了眼冯元显。足下一点,跃墙而入。不慌不忙地走到坊门前,开锁推门,示意其他人进来。

沿着坊内的路而行,裴皎然瞥了眼自己宅子的方向。想到自己此次身负要任,遂转身往李司空的宅子去。绕到后门,叩响了门扉。

此刻李家的嫡系已在此等候多时,听见叩门声连忙开门。见几人皆穿着叛军的盔甲,皆是一愣。裴皎然却在此时亮明了身份。

确认身份后,李家人这才迎了他们进来。

寒暄一番,裴皎然抬首望向站在人群后的李司空。

李司空默默从人群后走出。看着面前的裴皎然,眼中隐有笑意。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见到这位年轻的女尚书狼狈的模样。

品出李司空眼中的促狭之意,裴皎然微微一笑,“龙首渠底下还是挺好玩的。”

示意亲信先带冯元显等人下去休息,李司空独自引了裴皎然去自己书房叙话。

驻足在书房门口,裴皎然转头对李司空一拱手。迅速避到一旁的竹林后,脱了身上的盔甲。

听得重物落水的声音,李司空眯眼看向走出来的裴皎然。她身上甲胄已除,只剩下一身窄袖玄色襕袍。

二人一道而入,同案对坐。

“那小子怎么会让你来?”李司空斟了盏茶给她,目露不解,“他居然舍得你涉险。”

端起茶盏啜饮一口,裴皎然掀眸,“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不危险。更何况我入长安,还有自己的考量。”

“这样啊……他准备什么时候攻城?”

“天一亮。”

说到这裴皎然偏首望向窗外。

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按照约定李休璟会率军攻光泰门。而她的任务就是护住李司空。免得独孤峻再吃了败仗以后,屠刀落到李家头上。

“老夫有个主意。”李司空看着裴皎然,悠悠道。

“什么?”

“游说长安各世家,确保他们能够在关键时刻不出幺蛾子。勤王的首功有多重要你比谁都重要。”李司空目露深意,笑着,“长安剩余的这些世家,有谁不想靠着立功翻身。不搞定他们的话,神策军不会太平。”

听着李司空轻描淡写的语气,裴皎然眉梢扬起。论功行赏,斩杀独孤峻和光复长安都算得上功绩。可是首功落在谁身上,将影响未来一部分朝局的走向。

李司空虽然这些年不涉中枢,但是他到底沉浮宦海多年。一眼就看出裴皎然打得是什么主意。

“可他们未必会信我啊。这份功绩,只怕有不少人惦记着。”裴皎然一脸为难地道。

“这不重要。只要你控住了中枢,他们还能怎么样?这些手段,你比我更擅长。”李司空顿了顿继续道:“我该退了。这个担子已经到了平稳交给那小子的时候。”

看着李司空,裴皎然颇为晦涩地一笑。在天光破晓地一刹那,她遁入了晦暗的晨曦中。

薄雾漫于城头,天光委顿其中。实在不像黎明该有的样子。原本应该露于东方的绯暖之色,也和铅灰搅和在一块。雾下的城墙,仿若蜿蜒伏行的蛇。

光泰门是北苑墙的防线。此刻城头的守军皆抱着弩,聚精会神地巡逻。似乎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错漏了敌人的军情。

迷雾下,有震天的鼓声传来。

“来了,敌军来了!”

然而等了许久,迷雾下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队正目露不耐地瞪了眼身旁军士,“胡乱囔什么!大雾天的哪有敌人!”

被训斥的军士,垂首闭嘴。

半个时辰后,迷雾中又响起了鼓声。

可迷雾中除了鼓声外,再无动静。一连三四次下来,城头原本就紧张的士兵,心情更是糟糕无比。

雾浓。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更不可能贸然出击。

城头的队正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雉堞上有提醒敌情的军号声传来。负责盯着城外动静的军士,急匆匆地跑下来汇报了情况。

队正闻言顿时不敢懈怠,急忙命人去和陛下汇报此事。自己则先指挥迎头一波敌人。

随着春阳渐升,晨雾也消弭殆尽。城下不远处,出现在叛军面前的是旗帜鲜明,列阵相对的神策军。

为首的将领,一身明光铠。他抬头露出兜鍪下目光锐利的风眸。正是李休璟。

李休璟伸手接过贺谅递来的弓矢。

扣弦松弦,接连三箭。三箭裹着风声,锐啸而去。

得知消息赶来的独孤峻,一来便瞧见首尾相衔的三支箭矢,至远处而来。“噗”三声闷响后,钉进了他身后的旗杆上。即使隔着百步距离,仍有穿杨之力。箭尾剧烈地颤抖着,木屑飞扬。闻得旗杆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阵春风拂过,“咔嚓”一声落下后,旗杆应声折断,向后倒去。

落在地上的旗帜,扬起一片尘土。

收了弓矢,李休璟扬首望向城头同样一身明光铠的独孤博,目光依然冷锐。此时,独孤博亦在看着他。

陇西李家和独孤家一样,亦是关陇世家的核心。李休璟的先祖当年出任过中枢要臣,其余族人也是行伍中的佼佼者。百年前在安氏的作乱中因祸得福,一跃成为关陇世家之首。而李休璟的祖父在接任陇西郡王后,曾数次领兵同吐蕃作战。其箭术更是一绝,以三箭定天山震慑吐蕃,后雪夜行军平吐谷浑之乱。而李休璟的父亲,也是一手好箭法。

没想到李休璟箭法,更胜于二人。忆起自己对李休璟的招揽无果,独孤峻眯了眯眼。

未等他开口。底下的神策军中擂鼓声如雷落,号角声不绝。千骑绝尘席卷而来,直接扑向城下。

城头上的烽薪飘摇。底下的神策军架起了攻城的云梯,顶着叛军的箭雨往上爬。

长安城至建立起,就修的颇为坚固。神策军的攻势再猛,一时也难以攻下来。瞅准了时机,独孤峻下令麾下的精兵出城应敌,自己则登城指挥。

城下鏖战不止。见叛军出城应战,李休璟迅速挥旗,改换了阵型。叛军一冲入阵中,阵型瞬变,将那一小股冲阵的骑兵吞没。

骑兵纵有速度的优势。可到底并非高坡俯冲而下,无非将速度拉到最快。一陷入阵地之中,神策弓手的陌刀毫不留情地看向了马腿。

失去马匹的骑兵,只能近身肉搏。步兵举起手中长槊,刺穿了叛军的身躯。

城墙内外飞矢不断,绞盘转动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上。神策军在李休璟的指挥下推出了车弩,四人合力推动着绞盘。以炮车为掩,车弩上所衔七箭齐发,奔向城头。

见势不妙,独孤峻鸣金勒令城外喋血的军士退入城中。

“陛下,探子传来消息。李休璟安于北路的守军最弱。据我们收到的消息,他把粮食藏在了那边。”一军士急匆匆地跑上城头,向独孤峻禀报道。

闻言独孤峻面露喜色,“快马去通知严令姚,让他带人去攻打周元洸,夺神策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