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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池冷清,长安城的坊市飞速地恢复了生机。眼下二人都无事务在身,索性在长安城里游逛起来。

由着李休璟牵着自己的手,裴皎然神色如常,“昨天那些人是刘德信的部将吧?你怎么还留着他们。”

“我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李休璟微微一笑,“你知道的。我是以武力强行夺了刘德信的兵马,他们几个都知道那日的内情。可当时那种情况,多杀一个则多一点麻烦。所以我才将他们留到现在。”

“还有个原因吧。刘德信是张让的人,你担心他之后和你争功。”裴皎然扯起滑落的披帛,沉声道:“这个法子不算太好。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尽可能地给刘德信营里的多一些赏赐吧。”

李休璟笑道:“这是自然。说来嘉嘉,你在露布上提到了紫微星?”

“嗯。算算日子,陆徵应该也快到梁州行在了。陛下应当会很满意眼下的局面。”裴皎然扬唇一笑,眼中锐利不减。

捏了捏裴皎然的手,如同昨日一般温柔地穿过指缝,和她纤指相扣。他知道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给予他最佳的答案。收复长安的首功可以在神策身上,但是得加一丝外力。否则以帝王心来看此功,必会引出诸多心思。

想起昨夜被他牵着的这只手,是如何顺从他的心意。在隐晦中让他尝到往日羞于启齿且难耐的欢愉,而情潮最终落在二人手上。李休璟唇边笑意渐深。

“你笑什么?”裴皎然偏首瞥了眼憋着笑的李休璟。

“没什么。只是觉得或许我看的书还不算够。”李休璟挑眉,“等下次必然让嘉嘉对我满意。”

闻言裴皎然步伐一顿,眸中泛笑。唇齿翕动,“纵欲伤身。”

丢下一句话,裴皎然利落地抽手离开。带着些许热意的风,拂动了衣摆。滞留在大街上的李休璟无奈一笑,移步追了过去。

陆徵等人经过日夜疾行,总算抵达了梁州行在。

一听闻此事,魏帝即刻命太子携在梁州伴驾的官员,去城门口迎接报捷的使者。

率领诸军士在几步外下马,陆徵又上前把蓝仙人从马上扶了下来。由蓝仙人抬头手捧露布走向太子。

瞧着走向自己的蓝仙人,太子眼中闪过不悦。面露笑意地接受了众人的拜见,伸手虚扶了蓝仙人一把。

“诸位爱卿此行辛苦。随孤一块去拜见陛下吧。”太子温声道。

在群臣的簇拥和太子的陪同下,蓝仙人手捧露布进了梁州城。百姓拥在街道两侧,争先恐后地探首张望。

察觉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蓝仙人禁不住昂首挺胸起来,步伐也在不觉间加快。

见蓝仙人这模样,贾公闾讶道:“不是神策军先夺了长安么?怎么会让蓝仙人和陆将军来报捷。”

太子余光扫了眼贾公闾,面上笑意微收。

说蓝仙人背后没人指使,他是不信的。

行宫内。魏帝坐在御座上,一旁是一脸肃色的张让。

“长安报捷!”

得到魏帝的准许后,太子携众人入内。

当看到蓝仙人时。魏帝眼中闪过讶然,不过很快隐没下去,他声音微颤,“快把露布呈上来给朕瞧瞧。张让你亲自去拿。”

“喏。”

张让应诺走向蓝仙人。接过露布,双手捧着奉给魏帝。

缓缓展开露布,魏帝眼中笑意渐深,念道:“臣已肃清宫禁,只谒寝园,钟簴不移,庙貌如故。”

当看到尾句时,魏帝看向蓝仙人。

“蓝仙人怎么会来梁州?”魏帝敛了笑意问道。

“某夜观天相,见紫微星盛于东,喻示东有王气。想着神策军屯兵灞上,这紫微星既盛于东,定是得王气庇佑。某便想法子从太极宫逃了出来,等待时机求见王师。”蓝仙人深吸口气,“听说李元帅要请陆将军来报捷。某便恳请李将军让某一块随行向。”

话音落下,魏帝面上笑意渐深。然而眼中却闪过一丝讽刺。

这话一看就不是蓝仙人自己想到的,多半是出自裴皎然的授意。

思绪至此,魏帝想到了初次见到裴皎然的时候。他很难把她和那份字字句句都是为百姓请命的奏疏,联想到一块去。之后她便开始背离他对她的最初印象,一步步杀到权力的棋盘上,成为不可忽视的力量。

魏帝心中一叹。裴皎然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太多惊喜,甚至让他感到自身的衰老。从泾源兵变前夕,他几乎是看着这个年轻人是如何运筹帷幄把王玙引进她精心设下的陷阱中。

他看着裴皎然完成寒门与座主之间的情感切割,完美无瑕,没有任何一丝属于世情上的包袱。他听到同州的传闻,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的利用自己赋予她的皇权进行政治施压,将当地的豪族拉倒自己这一方。随后她又利用对当地手实的掌握与各家利益的把控,实施双方间的政治互惠,完成她跃入中枢的跳板。一步步以鲸吞之势,整合手中的权力,剥离身上座主的枷锁。不过短短一年半,这个年轻人就已经成为中枢不可忽视的力量,同时又吞下了原本属于世族的一部分政治资源。

他现在甚至觉得只怕严令姚和秦怀义的造反,都和裴皎然有关系。经过这一场祸乱,无论怎么看,裴皎然都像是最大的受益人。而他想不只他一人看出来了,局中清醒者都敏锐地察觉出了这一点。只不过在她的运作下,不少人都分割到了利益。如今独孤峻之乱已经落下帷幕,只剩下秦怀义和蔡希烈尚在抵抗。兴许用不了几天,权力也会归拢于中枢。

魏帝再度低头看向案上的露布。这个年轻人太过张扬,也太过理性。他知道她上回拒绝过太子的招揽,但也没明确表明立场。他实在想要看清楚,这个年轻的户部尚书到底想干什么。

“对光复长安有功者,朕会论功行赏。”魏帝看向陆徵,“此行辛苦,你且下去歇着吧。”

“喏。”

“你们都退下吧。”魏帝温声道。

众人依言退下。

待得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魏帝再度捧起了那份露布。踱步到阳光下,笼罩在身上的恐惧与此前的哀戚,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终于可以回到阔别已久的长安,彻底结束九庙动荡之险。有功者,自然得嘉奖。至于作乱者和始作俑者,都应有各自的下场。

青史至此翻开新的一页。河朔和长安西北淌过的血早已沦为旧渍,而随着权力的逐渐归拢,将在上面留下鲜红的批注。

魏帝轻哂一声。他已经想到了,该如何论定这次功劳的划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