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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立政殿,裴皎然便甩开岑羲等人,独自离开。不过她并没有回户部,反倒是调转方向往神策公廨的方向去。她从顺义门出,沿着皇城夹道而行。

未到神策公廨,她便听见里面有喧闹声传来。似乎是想到什么,裴皎然弯了弯唇。

门口的守卫见裴皎然接近,本想阻拦。可下一瞬又认出了她的身份。颇为自觉让出一条路来。赞赏似的看了二人一眼,她步履轻盈地迈进了公廨内。

沿着廊庑缓缓而行,深紫襕袍揽下一脉流光。襕袍上的暗纹,在光下熠熠生辉。裴皎然驻足在离校场不远的廊庑上,从此处望去。恰好可以看见校场上操练的情形。

雪霁天晴,场上亦是颇为热闹。李休璟正带着一众神策军在场上操练。长垛、马射、步射以及枪法训练都在此列。

裴皎然静静望着场上热火朝天的情形,脑中回想起刚才魏帝做的安排。人事即政治,魏帝这次的安排,无疑是在向她释放一个政治信号。纵然她能推举李休璟进入神策军,但是仍旧无法和神策军建立紧密的联系。内官和外朝官员在神策军中互相牵制,是一种独特关系。

禁军总归都是天子禁军。触碰禁军的,十有八九都没有好下场。即便有,将来也逃不过被清算的下场。

而李休璟作为她一手拉进局中的人。在身份上的特殊性,也让其不能完全获得魏帝的信任。但政治这种东西本身就很玄妙,有时候看似简单的政治举措,往往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李家虽然也是世家,但同样是实打实的军功派。在底蕴上即便不如那些人,却也有他可取的地方。比如加在身上的军功,这是将来会载誉史册,无法磨灭的存在。不过仅凭这些远远不够,想要站稳脚跟,不能光靠军功。还得拥有一定政治地位。

裴皎然正想着,眼角余光忽地瞥见远处有人朝她走来。思索片刻,转身从廊庑另一侧下去往校场上去寻李休璟。

此刻李休璟方才结束对军士的训练,正捧着茶碗喝水。全然没注意到裴皎然来了。

“李将军。”裴皎然温声唤了句。

闻声李休璟连忙搁碗回头,愕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有事。”裴皎然微微一笑,“换个地方如何?”

品出裴皎然话中深意,李休璟点点头。转身吩咐了贺谅和冯元显几句,方才带着她往他的公房去。

到了公房前,李休璟嘱咐门口的庶仆去煮茶。

屋内陈设一如既往的干净简洁。

“你先坐,我去给你端个火盆来。”公房内里只有二人,李休璟十分自然地握住裴皎然的手。触之是一片熟悉的寒凉。

他人还没起身,便被裴皎然扯住袖子。

趁着李休璟愣神的功夫,裴皎然的手已经顺着他微敞的衣襟滑了进去。冰凉的手贴在火热的身躯上,一点点驱散着凉意。

“嘉嘉,你这样我很苦恼……”李休璟皱着眉道。

“我又不做什么。”裴皎然挑唇,“你且忍一会呗。”

轻慢的眼神,有意无意拉长的尾音。落在李休璟耳中反倒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哂笑一声,李休璟展臂拥住裴皎然。欺身而上,把她抵在榻上。共同跻身在这方窄小的矮榻上。

“我身上还有更热的地方,嘉嘉要不要也来摸摸看。”李休璟语调低沉。

闻言裴皎然手指恶意满满地在李休璟胸前一捏,目露揶揄,“不必。我来寻你,是想告诉你。陛下已经准许你出征,只不过……”

话音顿在了巧妙且关键地方。

敛了绮念,李休璟眯眼打量着裴皎然。在她眼中的暗潮中捕捉到一丝讥诮。他眉头稍稍蹙起,似在思索。

在沉寂片刻后,李休璟微喟。

“只不过陛下在军中安插人牵制我。”李休璟笑了笑,“他并不放心我。”

闻言裴皎然“嗤”地一声笑开,腿缠上李休璟手束的腰腹。眼中情味乍现,抬手轻轻点上李休璟凸起的喉结。

“二郎和我待久了,人也聪明了不少。”裴皎然悠悠道。

作为她的盟友,少不得要有一份胜于常人的政治敏锐度。会审时度势,懂得什么叫谨小慎微下的居安思危。

情缠燎腹,李休璟努力维持着神识上的清明。

李休璟深吸口气,“是神策中护军?”

“是。护军始于秦,兴于两汉魏晋。建安十二年,曹阿瞒将护军改为中护军,而领军改为中领军,并令其掌管禁军,宿卫皇室,地位颇重。故此掌此职者必须秉公无私,方年举荐良才,反之则有受贿之讥。”裴皎然似是想起什么,扬唇笑了笑,“史书有载曹魏后期,司马家控制大权曾设四护军,都统城外禁军。此后司马师、司马昭、王肃、司马望、羊祜分别担任过此职。”

迎上李休璟的视线,裴皎然叹息一声。

以三国为例一方控制军事力量,往往能在内外政斗中取得极大优势。尤其是中护军和中领军这样直接负责选拔下级武将,且执掌禁军者,非常容易形成忠于自己的军事力量。故此此职常常由皇帝信任者担任,而此职位一旦落入权臣之手,则会成为他控制朝臣,从而夺取朝政的重要力量。譬如司马懿,司马师……

“此职显赫历来都是由要臣居之,如今却沦为内宦所掌,以便陛下控扼朝局。我若征讨浙东,陛下为了防我擅权。另派内宦担任监军也无不可。”李休璟声音闷闷的。

“陛下命他为招讨宣慰使。另外淮南节度使会负责此次征讨,而你则是右神策行营节度使。”裴皎然拽着李休璟衣领,翻了个身。将他压于自己身下,“看起来这个情况对你很不利呢。”

“以我如今的地位。要么被夺权,要么就牢牢地和皇权贴在一块。”李休璟凝视着裴皎然的脸庞,微喟,“听你的意思,我这次出门恐怕攒不到任何军功。”

闻问裴皎然一哂,“人有时候,要学会居安思危。短暂的退却忍耐,并非坏事。”垂首吻在李休璟的唇畔 ,“放心,中枢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裴皎然的声音柔如春风,搅得人心神荡漾不已。他似乎陷在了她以权力织就的美妙梦境中,心甘情愿地沦为她指下与人博弈的棋子。

“大将。”

不适宜的声音打烂了屋内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