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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江淮和济南又是两个情形。江淮的淫祠除却荆楚流传来的巫神外,还有民间自发修祠祭祀的如项羽之类的人杰,在祀典中无记载而建庙,且为无功德节操的人修祠。因此手段若是过于强硬,反倒会适得其反。

她昨日在宴上的布局,也是想看看这些人态度如何。从裴皎然的角度来看,这个世道上从来没有任何一条政令是完美的,更不能单纯以好坏来断论。所处时局不同,政令所带来的利弊也会随之改变。后人所能做的,不过是汲取前人政令的优势,推出更适应时局的政令。

“于是你便同意渡能去各处弘法。”房鉴月微笑道。

民间的淫祀,大多都是巫觋用来欺骗迷惑百姓的方式。而佛教是正统,其理义也绝非淫祠所能比。

闻言裴皎然亦是一笑,“佛陀慈悲,又喜渡化众生,这样的事最适合他们来做。不过渡能只是第一步罢了,我的法不能完全落在他身上。”

“淫祠林立,使富人变穷,穷人成鬼。最终受益的唯有他们背后的支持者。”李休璟移目看向裴皎然,“可同样他们也是锁,能够阻止他们作祟。毕竟真闹起来,谁也讨不到好。”

话落耳际,裴皎然面上笑意更深。

“裴相公,州廨派人过来传信。说是昨日沈刺史在归家途中,不幸坠马。”门口庶仆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进来说吧。”

庶仆入内向几人施礼后道:“眼下人虽然醒了,尚不能下地。大夫嘱咐要静养一段时日。”

“来的是谁?”裴皎然掀眸道。

“州司马。”

“你去转告他一句。让沈刺史在家好好养病,不过州中事务也不能懈怠。河道工事需要有人盯着,按时来我这禀报进展。”裴皎然顿了顿,抬头望向门口,“另外州中若是遇见不能解决的事,可来我这。某自会秉公处理。”

“喏。”

脚步声渐远,裴皎然嗤笑一声。

“他这是故意的么?”李休璟皱着眉。

裴皎然扬声,“昔年司马懿曾诈病前骗魏武,后又骗曹爽。他沈云舟要是有司马懿这个能耐,我倒要敬他是个人才。此人若不能居相位,政事堂列位皆有过。”

“如此说来。他不能下地是假,避祸才是真。只要火烧不到他身上,他便不会被其他人排挤。”房鉴月叹了口气,“你这淫祠的事,又难了一步。”

“让他先躺着吧。”裴皎然瞥了眼李休璟从容道。

“既然沈刺史不来,县里还有要务没有处理。下官先行告辞。”

嘱咐周蔓草离开,裴皎然转头,“难得我今日有空,你我出去走走吧。”

“你趁机接手扬州州廨不是更好么?”李休璟问道。

裴皎然一哂,“还未到时候。让他先躺几日,我觉着他没那么大的忍耐力。”

为了掩人耳目,裴皎然出门戴了帷帽。和李休璟共乘一骑,她的脊背自然地贴在他的身前,有着帷帽做隔,对方碰不着她的鬓发。可手臂却紧紧贴在她腰侧。

衣裳轻薄,挡不住炽热的体温透衣传递。

李休璟轻轻碰了碰,裴皎然拽在缰绳上的手,“哪有你这样的。不如试试抱着马脖子。”

闻言裴皎然扫了眼马颈,撇撇嘴,“以往不都是如此么?今日怎么又不行。”

手在她腰间的软肉上一掐,李休璟唇边噙笑,“我想让你试着多信任我一点。”

骏马疾驰而出,裴皎然的手不由自主地从马脖子处移到了缰绳上。虽然已经被李休璟带着一块骑过几回马,但是她始终做不来靠他人执缰而行。事关己命的存在,还是要掌握自己手里。

见她不自在,李休璟垂首,“再试试。”

撇了撇嘴,裴皎然手转落到马脖上。然而刚奔出去没多久,手仍旧不由自主地移到了缰绳上,和对方争夺起马匹的掌控权。

见状李休璟暗自圈紧了缰绳,企图安抚对方的躁动不安。

“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有些事情能够假手于人,有些事情却不能。”裴皎然扬首望向前方,语气柔和,“不过我也会尝试着,改变以往的某些习惯。”

说着李休璟只觉得缰绳上力道一松,随之裴皎然脊背紧贴上他的身躯。

“嘉嘉,我们去哪?”李休璟沉声问。

裴皎然眼帘轻垂,“城外的村庄。去看看那边供奉的淫祠是个什么情况。”

二人纵马出了城。

已入秋,扬州城外的景致透着几分萧索的意味。薄薄秋云挂在天际,在随流云而动的晦暗天光下,可以窥见百姓忙碌在田间的身影。

二人下了马,牵马漫步在田埂上。

“再过半月便是秋收,还不知道今年江淮能收上多少税。”李休璟道。

“秋收一过,便得核算赋税,户部又要忙起来了。只是可惜这新挖的河道要明年才能通航。”裴皎然顺手从路旁折了半截枯草在指间把玩,枯草在风中微颤,“也不知道绫珈在户部待得如何。”

“你此前在户部待了一年有余。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朝中尚有岑羲等人。以武侍郎的聪慧,她日子不会难过。”顿了顿,李休璟继续道:“长安那边你有消息么?”

闻问裴皎然牵唇。

她离开长安已经有三月多,对于长安的动向多来源于邸报以及岑羲的书信。按照最近传到手中的邸报来看,眼下张让和贾公闾颇为安分。

唯一值得人注意的是,岑羲在信上说吴王府长史在终南山访友的时候,无意间寻得一头白鹿,现已呈达御前。魏帝大喜,吴王因此又加实封五百户。

“邸报上写的风平浪静。可岑羲在信上和我说吴王府献瑞,如今已加实封五百户。”裴皎然拨弄着手中枯草,忽地松手。任由风吹走那半截枯草,语调悠闲,“我觉着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长安风雨已成,大浪将至。”

偏首望着裴皎然,李休璟笑了笑。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惊涛骇浪,可对于她而言,或许是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