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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大门西侧,建有申明亭。

凡财产纠纷、打架斗殴等民事案件,先在申明亭调解。

双方当事人的里长、县衙的相关文吏,一起对当事人陈述利害,能庭外和解的就不用上堂打官司。

一般的小案子,当事人都见不到县太爷。

但晏鹤年很有这个荣幸,摊上了勾结匪徒这样的要命大案,由县太爷亲自升堂审理。

县令曾博山是江西道广信府人,刚来高邮上任就遇到如此大案,且喜且忧。

可大可小,且喜且忧。

主簿吴世仁是本地人,正在向曾博山讲这个案子。

“……前些日子,淮安官府发来协查公文,说有货船被劫,其中一个强盗被人认出是高邮湖水匪刘大郎,诨名滚刀刘。”

曾博山点了点头,这事他知道。

吴世仁接着说:“有人出告,双河村晏鹤年早年就结交水匪,不久前从山东回来,正好途径淮安。昨夜滚刀刘去寻晏鹤年被人发现,今日差吏上门搜查,发现一个包裹,人赃并获!”

曾博山摸了摸胡子,问:“人赃并获?拿到滚刀刘了?”

吴世仁:“……那倒不曾,只拿到了晏鹤年。”

“那算什么人赃并获!”曾博山眯了眯眼。

他怎么觉得这事太巧合了呢?

水匪真的要来寻晏鹤年分赃,也该静悄悄的……哪能嚷嚷的满街都听得到?

是不是觉得他傻?

吴世仁建议:“待会儿把晏鹤年押来,先打十大板子压压性子,量他不敢不招!”

曾博山不置可否,只通知前面安排升堂。

晏鹤年被官差押着,从县衙大门西侧的偏门进入审案的大堂。

他嘀咕了一声“晦气”,西偏门又称“鬼门”,用于提审重要案犯或押解死囚赴刑场。

辣块妈妈的,买鬼宅果然不吉利。

“你就是高邮童生晏鹤年?可知今日为何在此?”县令曾博山沉声喝问。

晏鹤年恭敬行礼,朗声说:“县尊在上,因小儿自幼有疾,我这些年带着儿子在外求医问道,不久前儿子病好,才带着他返回高邮。我在家里日日读书,昨夜……”

详细说了昨晚的事,晏鹤年耷拉着脑袋:“很显然,有人故意陷害我,请县尊明察!”

“狡辩!”曾博山面若寒霜,冷笑道:“如你所说,刚回到高邮,何人会刻意陷害你?寻常人怕是连滚刀刘是谁都不晓得!”

“打十大板子!看你招是不招!”

衙役得令,举起板子如猛虎下山一般向晏鹤年走来。

“招!我招!”晏鹤年连忙喊。

娘希匹!好汉不吃眼前亏!

见衙役退下,晏鹤年额上的冷汗都掉下来……这些衙役的板子有讲究,真的用狠劲,十个板子下去能要半条命。

“县尊既然说人赃并获,不知可否让我辨认辨认赃物?我也好知道到底是多大的案子,想想自己到底犯过什么事!”

这话说的,好像他犯过很多事一样。

曾博山精神一振,让人把赃物取来。

包裹打开,只见里面是些女人的衣物和头面首饰,看着值个几十两银子。

晏鹤年松了口气,大声说:“县尊容禀,昨夜那贼人口口声声要给我一两千银子,我还在想陷害我的人真舍得!可现在看来,不过几十两银子,真是小气!”

“难道我晏鹤年勾结水匪,就为了区区几十两?”

曾博山向一旁的主簿吴世仁看去。

吴世仁冷笑:“区区几十两?你不久前花一两银子,连哄带吓买了平安坊陈秀才的宅子。你若不在乎区区几十两,需要做这样的事?”

“县尊,陈秀才也告状,说要撤销这桩交易。”

……这属于民事纠纷,寻常都不用县令过问。

晏鹤年本来还不太确定陷害自己的人是谁,现在倒有七八分肯定了。

嗯,或许不仅陈秀才。

说不定真有人跟水匪勾结,想推他出去做替死鬼,让这个案子结案!

他心里飞快思索着,沉着地说:“陈湛的鬼宅,请人驱鬼都不下一百两,他才脱手给我,不过是嫁祸之意。我们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有牙行中人作证,到县衙立契交税。这是公平交易。”

“不久之前,蒙松风书坊赏识,请我去汪氏族学做助教,年俸四十两。我能堂堂正正挣钱,何必去做盗匪?”

若陈湛真舍得花两千两来陷害,他还真百口莫辩。

拿几十两出来,是不是太瞧不起人?

“不见棺材不落泪!”吴世仁冷哼一声,对县令说:“县尊莫听他狡辩。他一个童生,连汪氏族学都考不进,还敢说去做助教,真是恬不知耻!”

“至于说赃物只值几十两……说不定这点东西是后面补的,还有赃物藏在别的地方!”

……摆不上台面的陈湛!也不知道拿多点东西出来!

曾博山皱了皱眉:“汪氏族学就在城内,是与不是,问一问就知。想必,晏鹤年不至于撒这个谎。”

他看出来了,吴主簿跟这个晏童生似乎有过节。

高邮的水有点深啊!

见事情有些不妙,吴世仁拿出撒手锏:“县尊大人何不把证人请出来,与罪人当面对质!好叫这狡猾的贼人不能再狡辩。”

晏鹤年闻言猛地抬起头。

好家伙!

敢跟他对质?对方有备而来啊!

到底是谁?

想到昨夜那人张口就喊“老六”,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不怕敌人从外部袭击,就怕自己人捅刀。

曾博山从善如流,补充:“既然陈湛也告晏鹤年诈买房子,就把他也找来。”

这案子很有意思,想把他当枪使?

若真的能查获水匪大案,他倒不介意被人当一回刀子。

但很显然,这案子不对劲。

若是仓促定罪,将来搞不好就会翻案……那晏鹤年还有个逃窜在外的儿子呢!

高邮鱼米之乡,许久没有发生过勾结水匪这样的大案,许多人围在县衙外议论纷纷。

汪家的人也得到消息,可是跟晏家父子接触的汪东篱和卢墨轩都下了扬州,其他人不知就里,也就作壁上观。

一时间,没人能帮晏鹤年证明族学助教的真假。

反而是陈湛和另一个证人被带上了公堂。

“晏松年?原来是你啊。”晏鹤年阴恻恻地看过来,“人家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卖了兄弟!”

晏松年一上公堂就缩着脑袋。

说好的只要他在证词上画押,没说让他跟老六当堂对质啊!

老六只有一个傻儿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可有一家老小。

再说,他只是跟老六有过节,想看老六倒霉。

但现在看来,姓陈的是想要老六死。

既然这样……

他左右看了看,狠了狠心说:“县太爷在上!我招了!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