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传来剧痛，青年倦怠地睁开眼，有人在后面用力拽起他的头发，他被迫仰头。
他的眼里倒映出几张带着恶笑的面容，一只手掐住他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白色的粉末悬在嘴的上方。
周围是恶鬼般喃喃的低语，它们带着咒骂，带着恶意。
裹着白粉的可溶纸猛地塞进青年的嘴里，刺鼻呛人的味道让他剧烈挣扎起来，只是几只手死死地按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带着猪食气味的汗手也紧紧地捂着他的嘴，白粉溶解在口腔里，顺着食道滑落进胃里，一路灼烧。
斑驳的墙上是跳跃的、狰狞的鬼影。
“咳咳！！”
顾清玄含着泪咳出声，他从梦魇里挣脱出来，坐起身弯腰咳嗽。
在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一碗水递到他眼前，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一把夺过来灌了下去，这才止住咳嗽。
“慢点。”宽厚的手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顾清玄擦净嘴角的水渍，这才抬眼看着床边站着的中年人。
这位不是二长老顾盛鸣么？之前顾音带他修炼时，曾见过几面。
二长老对顾音很好，对其他人也是一副微笑的模样，耐心很好。有几次顾清玄修习不得要领，也是这位长老不吝赐教。
顾盛鸣关切地问：“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除了极度口渴外，顾清玄本身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大碍，于是他摇摇头。
默了一下，顾清玄记得他不是在谷中试炼么？怎么就莫名回到顾家了？中途出了什么事儿吗？
接着他惊愕地发觉无论自己怎么去想，中间始终有片小小的空白想不起来。
“二长老，我这是……”
顾清玄目光转向顾盛鸣询问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顾盛鸣拍了拍他的肩，和声道：“此次试炼混入了魔修，虽然紧急疏散了弟子们，但还是有些弟子中了魔修的圈套，沦为对方的傀儡人质。”
“不过已经没事了，你也不用刻意去想，一切都过去了。”顾盛鸣轻声安慰道。
顾清玄皱眉想了半天，发觉确实想不起来了，于是作罢。他比较关心试炼结果，询问顾盛鸣，对方说这次因为有魔修的侵入，试炼的日子只能推迟了。
临走时，顾盛鸣嘱咐顾清玄好好休息，积攒精力，好迎接之后的试炼。
顾清玄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的几年无波无澜，顾清玄参加了试炼，名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总之是能继续呆在顾家，用不着去干杂活了。
闲暇时他就练练剑跟顾音教他的身法，偶尔接几个不大不小的任务，拿着报酬给自己加个餐。有时顾盛鸣也会叫他过去，这种时候多半是顾音传讯来询问他的修炼进度如何，是否缺什么东西。
末了还威胁顾清玄如果等她回来，还是见他没什么长进，小心挨揍。顾清玄总是笑着应是，然后便跟顾盛鸣探讨起自己最近遇到的修炼困惑。
最近顾音又传讯回来，顾盛鸣照常去到顾清玄的小院。
推开院门，却见青年步法交错，剑尖挑起地上的枯叶，挽了几个剑花。寒光闪过，枯叶碎成齑粉从半空飘散。
听见推门声，青年回眸，眸子亮起微光，璀璨如星子。他笑起来好似三春晖，予人蓬勃向上的生机，耀眼得让人也忍不住想随他一起微笑起来。
他掸了下身上的尘灰，跨步走向顾盛鸣，声音含笑：“二长老，阿姐又来讯息了？”
顾盛鸣一颔首，眉宇间却不似往日般欣慰，反而透着淡淡地担忧，顾清玄敏锐地觉察到，他收起笑意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顾盛鸣点点头，声音低沉：“魔界向正道宣战了，他们突袭了边城。那里的世家毫无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四大门已经集结门内弟子前往边城抵御魔界的进攻。”
“音儿他们是前去镇魔的第一批弟子。”
顾清玄第一次见到顾盛鸣如此不安，他宽慰道：“阿姐惊艳才绝，肯定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
顾盛鸣长叹一声，从袖中拿出顾音的简讯交到顾清玄手上，他示意顾清玄自己听，接着心神不宁地走出院落。
捏着手里薄薄的简讯符箓，顾清玄感觉心脏跳得有些快。
捏碎符箓，干练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这段时间可有好好修行？再次警告你，不要偷懒！也不要轻信旁人的话！算算你现在的年岁，应该也过了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年纪了吧？有些事也该有自己的判断了！”
“注意穿衣吃饭，别修行效果还没出来，你那小身板先倒下了，有什么需要跟二叔说，他不是吝啬的人，知道吗？”
接着是好长时间的沉默，顾清玄还以为结束了，他正奇怪顾音这次怎么没提回来要收拾他的事，声音再度响起。
只是这次带着些忧愁与不舍：“我要去边城镇魔，也不知你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听二叔说，倒是有些君子风范了，可惜，没亲眼见证，不知道当初那个被我一鞭子抽趴的小孩，现在还会不会连我一鞭子都接不下来。”
“应该是不会了。二叔说这些年的对练，你见长不少，一些时候还能胜了比自己高阶的人。哈，倒真想看看那些人的嘴脸，看他们是否还在质疑我做的决定！”
听到这里，顾清玄哑然失笑，顾音明显还在计较之前的事，当初顾音要带他回云宗门，被这些人私里冷嘲热讽了不少。
声音仍在继续：“经此一去，若我还能回来，再来试试你如今实力如何！若回不来……”
顿了下，先前忧愁的声音褪去了，反而透着一股子飒爽：“若回不来，那就回不来吧！不过你依旧别想偷懒！就算我死了，鬼魂飘也要飘回来看着你！敢偷懒，小心我托梦，狠狠地捉弄你！”
到此，声音彻底消散。顾清玄又等了一会，是真的没声音再出来了。
他一直扬着的笑意淡了下去，手指紧握着剑柄，指尖发白。他徒然生出无力的愤恨。
只是这愤恨是针对他自己的，如果他身子再中用一点，随顾音回了云宗门，今天他就能站在顾音身边，护住她的后方，与她并肩作战！
向来冲锋在前的战士被困在孱弱的身躯里，他烦躁、不安，奋力地想要挣脱出束缚他的牢笼，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横在面前的天堑挡回来。
天堑对面是英姿勃发的女子，她紧握长剑，一头扎进黑暗深处，奔赴前方的深渊。
顾清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站在天堑这边，做着往日在他看来无用的祈祷。
虔点名香拜高堂，冥冥祈祷为这般。盼得鬼神应我意，庇佑阿姊得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