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玄又同小沙弥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回佛台子，青云传言告诉他比试继续的消息。
御剑于灯火通明的城镇时，顾清玄下意识地轻瞥一眼，再次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淬炼过的身躯五感通明，他顺着目光看去，却见高空下的城墙上有一男子正抬头与他对视。
这感觉顾清玄再熟悉不过，在剑林时、在雾灵境的雪天地时、在东冥时、以及前不久他与对方对峙时……
这次来的貌似不是纸人傀儡了。
顾清玄眼眸微眯，看出对方周身有死气沉沉的黑气环绕。
只是他刚匿了身影降落在城墙上，那男子却不见了，留下若隐若现的气息，像是有意逗弄顾清玄去寻他一般。
顾清玄慢悠悠地寻了过去，途中顺带领略了一番尘世美景。那气息也一直若有似无地跟着他，同样不着急。
气息最后停留在一座古桥上，这里有些偏僻，少有人来。
桥上一红衣男子正在扣同心锁，认真的模样像是并未注意到顾清玄的到来。
顾清玄止住脚步，站在桥下抬眼看他：这身衣服略有些眼熟。
男子很快扣好了同心锁，当那双讪笑的凤眼望过来时，顾清玄沉默了。
这身衣服他确实熟悉，前世封林不就爱穿这种款式的么？
“如何？造仙的法子用得可还算得心应手？”男子先开口了，眼里出现相似的狡黠。
虽然脸不是同一张，但那股让顾清玄想把他一剑毙命的气质依旧存在。
顾清玄眯眼看他，暗掐法诀，面上仍不显波澜：“你是谁？”
“木双。”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接着木双感叹：“想着怎么把我轰死或是绑起来可不是个明智的决策。”
“……”
“至于你所疑惑的事情，时候到了自然是会知道的。我来此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不要小看幽冥。”
木双眼眸盯着虚空，顾清玄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一圈黑色的花纹，像是条蛇一般盘踞在他颈脖间。
顾清玄默了一下，还是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能共享我的记忆？”
他还记得在东冥时，对方化作封林的模样来警醒他不要尽信那位顾家先辈的话。
木双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却并不说话，对此顾清玄并不感到惊讶，他本就没指望着木双能回答自己的疑惑。
就在顾清玄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木双开口了：“因为我与幽冥做了一个交易……”
在他说话间，红黑色的血从他嘴里溢出，木双只得先吐出这些血，才继续说：“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背负着什么。”
凤眸明明看着顾清玄，却有些飘忽，他像是在透过顾清玄，看另外一个人。
顾清玄微垂眸，熟悉的气息，如此了解他的秉性，毫不掩饰的乖张，知晓如此多隐秘并早早布局……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也是封林，或者说是另一个“封林”。
尽管不可思议，但顾清玄觉得这就是答案。
“你从何而来？”顾清玄问。
“我么。”
木双目光不聚焦，良久后他才回神，吐出嘴里的淤积的黑血，又露出一副关切的面孔：“现在的节点，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的。”
“呵。”顾清玄轻嗤一声，不予评价。
“我很好奇……”
“你们到底能不能走到最后的结局。”
木双看着顾清玄，牵起一个苦笑，连连后退，直至消散了身形。
顾清玄在原地顿足良久，直至青云再度传音问他在哪。
他御剑欲走，却鬼使神差地往木双挂同心锁的方向看了一眼，崭新的两把锁扣在一起，下面还系着一根红色的飘带。
上书：“从别后，忆相逢，几度梦回与君同。”
……
顾清玄返回佛台子时，一切都已恢复秩序，萧晓乐好奇地问他：“顾兄，这两天你去哪了？”
还不等顾清玄回答，他就开始自顾自地说：“诶，你都不知道，就这两天飞升了一位佛门中人，那阵仗可大了。是不是每个成仙的人都有这样的高光时刻啊？”
顾清玄笑笑：“或许吧。”
“估计咱们比试那两天的天地异象就是成仙所致吧！”
顾清玄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他这种乐观的精神。
待人齐后，负责监察的长老宣布大比继续，个人赛顾清玄是一路碾压着过去的，所获得的积分也远高于其他弟子。
到了团队赛，也不知道是天意如此还是内幕，顾清玄与萧晓乐还有唐朝刚好分到了一个组，与他们分到一个组的两名弟子就看着他们三人平推过去，完全插不上手。
至最后一项秘境比试时，已过去了二十多年，最后秘境比试反而是最快的，被筛选出来的弟子都是顶尖的，他们的实力已然可以代表同届弟子中的最高水平！
秘境试炼是由佛门准备的，一般来说最后的比试考的是各弟子对心境的领悟，所以这次的秘境，佛门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安排的。
在入秘境前，有佛老来为这些弟子做介绍：“秘境分为‘贪嗔痴’三境，也称‘三毒’。破除三毒，心境斐然。用时最短者获得的分数也就越高。”
贪，就是贪婪，贪吃、贪财、贪恋权色，都是贪；
嗔，就是恨，包括嫉妒、怨恨、愤怒等类似情绪；
痴，就是“邪见”，把不正确的当做正确，把正确当做错误，按佛语来说就是“颠倒众生”。
听完顾清玄的解释，萧晓乐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要抵得住诱惑，控制得住情绪，正确自己的观点？嗨呀，我还以为会有多难呢。”
顾清玄淡然一笑：“别大意了。”
又讲完一大串注意事项后，试炼台正中的秘境通道总算是打开了。
萧晓乐一脚迈入，周围的景开始飞速退去，高楼丛林渐起，马路上有熟悉的车喇叭声，街边的店铺里还播放着土味的流行音乐。
萧晓乐瞳孔微缩，充满现代生活的气息朝他扑来，让他觉得有些发懵。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萧晓乐发愣地看去，却见门口的男人和女人提着菜有说有笑地进门。
男人看见站在客厅里的萧晓乐，笑眯眯地招呼他，从拎着的礼品盒里拿出一款游戏机：“来来来晓乐，喏，你念了很久的游戏机。”
“爸妈？”萧晓乐看着他们，觉得很是梦幻，他下意识地问：“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诶？说什么呢！晓乐，不能没大没小地！”女人轻斥一声，“好啦，快去换衣服吧！今天你爸刚发工资，咱们出去吃！”
“啊……哦。”
萧晓乐晕乎乎地走过去接过父亲手里的游戏机，他低头定定地看着游戏机，仍觉得仿佛做梦一般。
在他记忆里，爸妈经常吵架，在他高考结束的时候直接离了婚。
这款游戏机他曾经念了很久，父母也答应他高考结束就给他买，结果却等来了一纸判决书。
“回来再玩吧！”男人从拍了拍萧晓乐的肩膀。
这一拍让萧晓乐猛地回神，他挠了下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在思考什么，只得先随父母出门吃饭。
……
黄沙漫天，兵戈交响声不绝于耳。
面容坚毅的男子持剑而立，肃杀的夜风将他身上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遥望的地平线上卷起浓浓的黑烟与魔气，在混乱中，一只只猩红的眼睛如饿鬼般如饥似渴！
“听我号令！”唐朝一声高喝，城中将士严阵以待。
几十架重型弓弩齐齐对准扑杀而来的魔物！
唐朝眯眼，计算着魔物与城池间的距离，当一头魔物从黑烟中腾起的一瞬，他喝道：“放！”
裹着灵符的粗箭极速射出，铺天盖地的箭束迎上不断涌出的魔物，惊起的爆炸扬起无数尘灰。
城墙上则井然有序地进行下一轮射击。
一些体型小的魔物趁乱快速爬上城墙，却被早已等待的将士一枪刺死，挑飞下城！
密密麻麻的魔物尸体很快堆积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直至深夜，这场战斗才接近尾声，唐朝挽剑，斩下最后一只魔物的头颅，而后灵符打出，将城墙下的魔物尸体燃烧殆尽。
一名士兵前来报告伤亡情况，轻伤十三人，无人死亡也无人重伤。
当听见这个消息，唐朝一直紧皱着的眉宇终于松开了一些，语气难得温和：“辛苦了，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士兵领命下去，唐朝收剑，转身下城墙，在他身后是苍茫的月色与荒原。
……
“阿姐！这是什么果子呀？”
好奇小心的声音将顾音的思绪拉回，她低头看着比她还矮上一些的少年，心生喜爱。
顾音看向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颗长势不错的灵果，可她却看着有些眼熟。
“嘶……小玄，你这颗果子是从哪里摘的？”
“啊？那边。”
少年指向不远处的花园，顾音顿时面色一变，下一秒直接拉着少年开溜。
没过两秒身后果然传来老头气呼呼的声音：“是哪个天杀的把我刚养好的灵果给摘了？！！”
老头一眼就看见两个正在逃跑的身影，顿时吹胡子瞪眼起来：“好啊！顾音！林玄！又是你们！”
一直跑到林玄小院里，顾音才停下来长吁一口气，被她拉着跑的少年早已满头是汗，已经喘不匀气了。
“哎哟，小玄，你还真是一踩一个准啊。前两天刚把蔡老的灵草当杂草拔了，现在又把人家灵果给摘了！”顾音忍不住打趣道。
林玄不好意思地摸头，小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就……蔡老对我不错，我想着报答他老人家一下，结果……”
他羞窘的样子让顾音忍不住笑出了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等你入了顾家，以后有的是机会报答呢！”
“嗯嗯！”林玄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阿姐，风大哥今天什么时候来呀？”
顾音笑开了：“诶诶！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盼着他来似的？”
“那个，风大哥之前说会帮我打探林子的消息，所以我才……”
“好啦好啦，知道了！等他找到你的那位小弟弟，我跟他可就遭老罪咯，一次带两娃。”顾音故作抹泪说道。
“阿姐！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林玄忍不住笑道。
……
顾清玄走在白茫茫的空间里，这里分不清方向，柔和的白光也不刺目。
他刚觉得困惑，先前宿全给他的白玉佛珠却飞旋出来，精确地戴在他的手上。
紧接着一位身披琉璃袈裟的佛子虚影出现在他面前，虚影朝他一礼：“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
顾清玄回礼，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二人便从白茫茫的空间里走出，来到一片荷花池。
他们脚下有条青石桥，路的尽头是一座湖心亭。
佛子再度一礼：“施主请。”
顾清玄踏上桥，回头看时身后已空无一人，他凝神朝着湖心亭走去。
亭子是普通样式，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一封信。
顾清玄刚摸到信封，宿全的声音便在他脑海中响起：“念天下生而生，感天下之所感，以天下人为度，苦众生之困苦，承万载之所痛。”
“小友之所想，小友之所意，亦为贫僧所想所意。”
周遭忽地送来一阵荷花香，清风拂面。风过之后，顾清玄手上多出一块金玉令牌，正中刻在一个龙飞凤舞的“佛”字。
令牌出现的同时，整个荷花池也迅速褪色。
仅仅过去一两天，试炼台中央的秘境便出现异动，这无不令在场的众人震惊，从宗门大比开创至今，最快通关秘境的人少说也花了一两年，这谁刚进去就出来了？！
待他们看清走出来的是顾清玄时，纷纷有种原来如此的麻木感。
“是他啊，那就不奇怪了。”
不止一个修士这么想。
“咦？他腰间系着的是什么？”有眼尖的修士看见他腰间的佛字令牌，不免好奇。
很快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因为一束佛光径直从天穹上赐下，精准地灌入令牌中，刹那令牌华光大耀，庄严的佛影显现在顾清玄身后。
“是……请仙令啊！”
有长老见过这异象，再加上虚空中隐隐波动的法则之力，很快就让他明白这是仙人赐予后辈修士的请仙令！
但从没听说会有哪位仙人专门为某位修士赐下请仙令的，目前已知的请仙令只有在各大宗门才见得到！
再者说，这位给顾清玄请仙令的很明显是位佛仙，这是有多大意见才不将请仙令给到佛门，而要给一名道家弟子啊？
青云佯装轻咳两声才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在他身边的佛老们面色已经难看到不行。
青阳子也只能通过感叹来克制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幸灾乐祸：“青云，你这徒弟，了不得啊了不得。算了算了，不跟你这老赖皮比了。”
“嘿！比不过就是赖皮了！你这老东西！”
说是这么说，青云却是再度多咳了两声，脸上的得意神色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