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嘴里嘟嘟囔囔得坐在杨骁的切诺基里,
“张阳,闭嘴!啰里吧嗦的。”
“杨骁,你有病吧!这种破天气你去听相声,又冷又湿的!”
杨骁虽然嘴上和张阳斗来斗去,但是心情还是不错的,自己的茶楼已经完工半个月,现在终于可以推出来见人了。
他把车停在路边,拉着一脸怨妇状的张阳,冒着绵绵细雨走到一座茶楼前。
茶楼门口的贴着红色的演出布告,已经被雨丝冲刷的湿漉漉的,有些破败,边角随风而动。
排水不畅的街道上脏水东浅西深,面对现在的天气,连一条狗都没有!
杨骁矮着身子,在不大的栅栏窗口开始买票。
售票的小姑娘强颜欢笑,
“您又来了!”
“是啊!今天上座怎么样?!来两张。”
“唉!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不过幸好还有您这样的老客照顾着!您拿好!”
杨骁点点头带着张阳在入口验了票,走了进去。
大厅里摆着十几张桌子,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或小声聊着天,或心不在焉的喝着茶水,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空看着对面戏台上两个身穿大褂,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孩在说相声。
杨骁走到最前面的一张桌子坐下,墙边还在聊着天的服务员马上走了过来。
杨骁点了一壶茶和几盘花生,瓜子,待都上齐了都推到张阳面前,颇有兴趣的看着台上。
戏台上的二人自然而然的就把关注度转到杨骁这边,表演也些许热情,不像刚才那么机械死板。
半个多小时后,杨骁拉住换水的服务员,毫不起眼的将十块钱塞进他的手里,在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张阳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服务员走向后台,一会儿功夫就带着一个留着平头的小孩过来。
“我师傅请您过去!”
杨骁微笑着拉起嘴张得河马一样,哈欠连连的张阳跟随他来到后台。
人来人往的热闹与前面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进一间房内,一个个子不高,剃着光头肤色发黑的胖子正在向周围的人说着什么。
靠墙的的八仙靠背椅子上分别坐着两个人在低声谈论。他们一个消瘦的戴眼镜的老人和一个同样体型眼睛特别大的年轻人。
见到杨骁二人走进来,黑胖子挥散众人,双手作揖,右手握拳在内,左手在外,
“杨总来了!”
杨骁也笑眯眯的拱手,“郭师傅好!”
张阳有样学样,笨拙得可爱又可笑。
老人和年轻人也走过来,
“张师傅,李师傅你们好!二人也是拱手还礼。
张阳现在一点困意全无,如此的见面方式让他感觉非常有趣。同时也发现杨骁应该是常来,人都认熟了。
“三位师傅,我在便宜坊定了桌,不知各位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
郭师傅打了招呼就不怎么说话,杨骁明白他台上台下是两种性格,尤其台下有些自闭,碰到熟人还能聊上一两句。
郭师傅有些为难的向旁边年纪最大的张文顺老爷子看去。
还是老爷子人情世故通达,
“观众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既然人有所请,咱们就不能端着。好啊!杨总什么时候?”
杨骁也是喜出望外,连连拱手
“明天中午有空吗?!”
老爷子愣了一下,请人吃饭,一般都是在晚上,这大中午算什么情况?!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还有别的事情。
杨骁哪里想得到这几秒中,老爷子顷刻就转了七八个心眼。
他在郭师傅耳边轻语几句,转头就对杨骁说:
“杨总,能不能多带几个人,也让孩子们见见世面!”
“没问题!我本来订的就是大间!”
张文顺点点头,小伙很机灵啊!
雨在昨晚就停了。杨骁开着车来到茶楼,这时老郭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从朋友那里借了一台面包车载着心仪的徒弟,一起来到便宜坊。
杨骁至从来过一次后,就对这里的烤鸭念念不忘,从此但凡有需要都来此地。
刘进,内田优纪子在这里吃过一次,就惊叹不已,其味道如此美味。
众人走进杨骁昨晚紧急预定的大包,十几人分做两桌。年轻人喜爱热闹,纷纷想要酒喝,被老郭呵斥一顿,连话都不敢说。
杨骁笑着看着这一切,见气氛有些压抑,便找了老爷子方便一下,都是年轻人,又在外面,热闹热闹也不是不可以。
张文顺老爷子还是德高望重,老郭顺水推舟点头答应,每人就一瓶啤酒。徒弟们立刻欢腾起来,气氛眼见得热闹许多。
杨骁趁机问了些幼稚的有关相声江湖方面的问题,引得众人发笑,气氛始终掌握还是在他的手中。
老郭在此环境不善言辞,主要还是老爷子和大眼睛李菁在周旋,不过也偶尔补充一两句,慢慢不显得那么生分。
饶是时间一长,中间时间被杨骁架着唱了一段太平歌词,尤其是唱到“没有君子不养艺人。昨日里趟风冒雪来到塞北,今日里下江南桃杏争春。”
气韵悠长,似心有所感,情绪尤为丰沛。
“好!”
杨骁压着点叫了一声好。
老样子与李箐对视一眼,这是懂行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骁会了账,大家来到楼下。
“等一下!请老爷子,郭师傅,李师傅,各位小朋友随我去个地方可行?!”
老爷子轻轻碰了一下老郭,“来了!”
昨日他们就商讨过,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
加上上座本来就不高,大家出来走走,去去晦气。
现在到了开盅时候,就先随杨骁走一趟吧!到底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凡出点什么状况,我们人多!
各怀心思,杨骁把众人引到一处。
下得车来,老爷子,老郭等人跟随杨骁步伐,走过一个小广场,来到一座崭新的茶楼面前。
“这怎么好像跟广德楼一样?!”
“哪儿呀!比它大!还新!”
老郭的徒弟在后面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老爷子与老郭,李菁互相看了一眼,略微有点吃惊。
终究还是老爷子做了个“稳住”的手势,大家才平静下来
杨骁微笑着拿出钥匙打开涂着朱红色的大门,请众人进来 的同时把电闸拉了下来。
一个大厅顿时出现了他们面前。
最前方一座方形大戏台,坐东朝西。三面环绕,前面两侧有台柱子,戏台三面有红色护栏,离地大概一米五左右。
靠墙有环形游廊 半米高栅栏区分戏台前的池座区。
整座厅分两层,二楼显见没有座其他茶楼的包厢,也设围廊由高向下可望向戏台。独独在最左侧有间房。
杨骁引领大家边看边走,年轻的徒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空荡的厅内显得异常清亮。
张文顺老爷子与老郭,李菁慢慢缓行环顾四周,也都是默默点头。
“杨总,您这是......”
老爷子拱手问道。
“您先别着急,老爷子,麻烦您跟我来!”
杨骁继续领着大家伙望前走,来到戏台最里面,有一个月亮门直通后院。
院长子有百十来方,铺有方砖。左侧有假山,小桥等人工景观。右侧倚墙有两层小楼。
后面一座二层层楼房,左右可上楼梯。
“老爷子,郭师傅,李师傅您三位感觉这里怎么样?!”
杨骁说着带着他们,来到假山处的一张石制方桌前。
老爷子四下张望了一下,点点头。年轻的老郭现在有些晕,不明所以。
李箐则张着那双大眼继续张望。
杨骁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夹,“您三位看看这个,我先带孩子们到处转转,您看可以吗?!”
老江湖的张老爷子,仔细打量着面前笑眯眯的杨骁,也是笑起来,拱手说“承让了,请便!”,说着接过文件夹,坐在圆鼓凳上。
杨骁对着还在发蒙的老郭,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转身就去招呼那群半大小子们。
他们正在楼前比比划划说着什么,杨骁走过来。
“走,我带你们上楼看看!”
到底还是小孩,几个已经活蹦乱跳的先跑着去了,剩下几个略显犹豫。
杨骁转头看看还未长开,面带青涩的高峰,“走啊!”
杨骁一边走一边给他们讲解整座茶楼,夹杂着一些奇闻异事,众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关系也拉进了不少,慢慢大家熟络起来。
杨骁抬腕看看时间,
“你们先去到处看看,我去和你们师傅谈点事情。”
他在楼上已经看到,张老爷子指着文件不停对着老郭与李菁说着什么,二人也是不住点头。
“老爷子,郭师傅,李师傅您三位感觉如何?”
张老爷子摸过台面上的中南海,递了一支过来,杨骁眼明手快先给他点好。
老爷子深吸一口,面对杨骁示意坐下,好半晌才缓缓吐出。
“如果我们答应,你又图什么?!”
老郭,李菁也是满脸疑问,就像看着一个傻子一样,盯着杨骁。
“我就喜欢相声!您觉得怎么样?!”
三人不动声色。
“我喜欢相声,”
杨骁又重复一遍。
“至从侯大师过世后,相声绝了!”
三人非常黯然低下了头。
“是不是相声的门槛过于低了,什么人都敢往里进?!”
“厨子,伙夫,乱七八糟!”
“进来了这个行当,你就要好好练活儿啊!整天就知道东游西窜玩儿花的,拉关系!走后门!
业精于勤,荒于嬉。忘得干干净净!”
“连最基础的绕口令都说不清楚,就敢上台糊弄老百姓,这是铁饭碗保着呐!靠卖票挣钱,饿不死他们!”
“外行领导内行,内行里又是讲究门第出身!天天搞这个,百年相声竟然干不过十几年才出现的小品!丢人现眼!”
“撂地的玩意儿就不该上什么电视!给你时间吗?!前面铺垫还没开始呢!直接就上大活儿。
观众是懵逼进去,懵逼出来!最后还给你一句什么玩意儿!”
张老爷子又递过来一支烟来。
杨骁点头致谢,抽了一口。
“后来听了几段您和郭师傅说的,那感觉就回来了!”
“相声就该是这样子的!”
“去了多了,也了解了一些事情。你们真是艰难!大雪天打着板儿往里拉客!”
“听说,郭师傅为了维持,夫人把自己的车都卖了!所以...”
杨骁点点他们面前的文件。
老郭动容得眼圈开始泛红。
张老爷子还是默默的挲摩着透明封面,喃喃说:你图什么啊?
“我图名!我就想沾沾相声的光!”
“老爷子,您说当年齐如山图梅兰芳先生什么?!不就是怕好玩意儿糟践了!绝了!您说是吗?!”
张老爷子深深叹口气,
“唉!难得啊!拨开乌云见晴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们的太平歌词都在唱,哪有君子不养艺人!看得出你是懂行的,也有这份心!”
“郭子,杨总的这份协议对你帮助很大!签了这个,你就不再那么费心了!”
老郭也是长出一口气。“我听您的!”
根据这份协议,杨骁以现有的茶楼无偿租借并出现金八百万占股40%与张老爷子,老郭二人人成立“相声大会文化娱乐有限公司”,二人占股60%。
杨骁不涉及主营业务管理,由二人负责主管所有相关运营事宜。
协议签订十年为期,如有变更协商解决。之后视情况补充续签,杨骁为第一优先。
协议签好之后,明显看出老郭一脸轻松模样,再不用为这么多人的房租发愁,再不用看茶楼老板脸色,再不用为茶楼那点利润分成锱铢必较。
虽然是如此解决了一些问题,但是现在的环境还不是那么太好,普通老百姓还没有形成这种娱乐观念,基础太过于薄弱。
所有的精神食粮的满足,都是在相对生活富足之后才考虑到的问题,所以杨骁并不着急,马上就要到了。
老郭也同时没有坐享其成,照样按照之前的规矩,方法办事。
徒弟们还是一如既往的,辛苦的锤炼基本功,每早必定先端坐一起,由高峰这个总教习引领背诵:
传于我辈门人,诸生须当敬听
自古人生于世,需有一技之能
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
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
之后学习大段大段的相声口活,上台表演。
即便是没有多少观众,依然需要精神饱满的去演出,这些徒弟在精神层面也是屡受摧残。
受不了可以不干了回家,可是如果继续做下去,就要乖乖的按规定的章程办,哪怕是要你打扫茶楼卫生这样琐碎,都要认真负责。
老郭说了,这才可以真正看出人品,人性。
绕是如此百无一漏,可是人就是这么复杂,老郭最终还是看走了眼,不过也好,凤凰终有涅盘日,少年必要出头时。
杨骁静观其变,不做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