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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听着评书,心里却活动开了,自家到现在还没有钟表,可真是不方便,应该买个表,哪怕是个马蹄表也好啊。

马蹄表其实就是闹钟,它的脑袋上有两个小铃铛,就像自行车上的铃铛,只是小了一号而已。两个铃铛中间有个小锤子,时间一到,小锤就一左一右地敲击两铃,发出响亮的声音。

前院李三奶奶家里就有一个这样的马蹄表。

“付叔叔,供销社有马蹄表吗?”八一问付友。

付友摇头:“没有,怎么地,你想要买?那等我进货时给你进一个。”

庆连山:“等我去镇子上供销社看看有没有,家里没有个表是不大方便,不过也得等下个月才能买了,我兜里可没钱了。”

八一:“我有,马蹄表一个多少钱?”

付友:“一个马蹄表十三块五。”

八一:“这么贵啊?”

没想到一个马蹄表也这么贵,有点肉疼,不过她还是去钱匣子里数了十三块五毛钱给了老爸庆连山。

八一的钱几乎都是一分一分、一毛一毛攒起来的,攒够五毛钱就跟老妈换成整票五毛的,攒够一块钱再跟老妈换成一块的,就这样一点点的也攒出来十多张十元大票了。

“算是爸借你的,等开资还给你。”庆连山看着八一一脸肉疼的样子,连忙说道。

八一一摆小胖手:“算了,不用还了。”

付友笑了起来:“哎唷,小八一人不大倒是挺大方的嘛。可别过后了再后悔,到时候哭鼻子啊。”

“我又不是小孩儿,才不会哭鼻子呢。”八一说。

“呵呵,我还第一次见到四岁的大人呢······”付友笑得前仰后合。

第二天,老爸庆连山就带回来了一个银光闪闪的马蹄表。

老妈兰花特别高兴,摩挲着马蹄表激动地说:“这下子咱们家可算是有表看时间,知道几点了,我再也不用天天听着鸡叫声起床了。”

“我也不用老是跑去前院看时间了。”二姐庆文林也很兴奋,一直凑在马蹄表旁边,盯着指针“嗒嗒嗒”地走着,“奇怪,它怎么就能走呢?”

大哥庆文吉指着马蹄表后面的两个发条说:“看到没有,一个是上弦的,上满弦就开始走,一个是调闹表时间的,到了时间就会响了······”

“为什么上弦了就会走呢?”二姐依然问道。

大哥被问住了答不上来。

八一笑:“二姐是十万个为什么。”

二姐:“什么是十万个为什么?我也没问那么多为什么啊。”

八一:“……”

自从有了收音机,下午一放学,庆家的孩子们借两条腿往家里跑,好回家听小喇叭。

“嘀嘀嗒,嘀嘀嗒,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了……”这是孩子们最爱听到的声音。

八一最喜欢听孙敬修爷爷的《红色故事我来讲》,大姐喜欢春天姐姐的节目,也爱跟着学唱歌,大哥喜欢猜谜语,还用小本本记下来,二姐最喜欢听众信箱的小木偶,成天哼哼着:我是小木偶,名字就叫-小-叮-当!我是小叮当,工作特别忙,小朋友来信我全管,我给小喇叭开信箱。三姐庆文真最喜欢小剧场,把捉迷藏、红绿灯、大风吹、萝卜蹲、跳房子等各种游戏都学会了,还要拉着哥哥姐姐妹妹一起玩儿。没多久,这些游戏就被活泼的大姐带到了学校去,她和大哥一唱一和配合的非常默契,很快在学校里传播开来,同学们最爱玩儿的是萝卜蹲,这个游戏最有意思了,很考验每个人的反应能力。

经久的游戏是长盛不衰的,一直到二十一世纪,萝卜蹲也广受大家的喜爱。

······

一九七八年的春节前夕,八一家里收到了从旅大寄来的包裹,是老爸庆连山的二舅和三舅寄来的。二舅寄来的是一大包各式咸鱼,有海兔子、小黄鱼、鳝鱼、还有海鲶鱼,三舅寄来的是晒干的虾仁和蚬子肉。

整个正月,八一家里一直弥漫着烤小鱼干的味道。

八一和二姐庆文林的口味差不多,就爱嚼着蚬子肉吃。蚬子肉虽然是晒干的,可是一点儿也不咸,还不干巴,筋筋道道的吃起来很鲜美。

老爸庆连山的舅舅,八一她们就要叫舅爷了。

“爸爸,你给舅爷写信,告诉他我最爱吃蚬子干,一点都不咸特别好吃。”八一从兜里掏出蚬子干一边吃一边对庆连山说。

“大虾仁不好吃吗?”庆连山问。

“好吃啊,可惜没吃多少,都让我妈送给姥姥姥爷吃了。”八一回答,“大虾仁肯定很贵,还是算了吧,寄点蚬子肉就不错了。”

老爸庆连山笑:“你到挺懂事的,一点都不贪。”

没过多久,三舅爷果然寄来了一大口袋蚬子干,家里的孩子们把它当做零嘴吃。

这一年的十一月份,秋收忙完了,老妈兰花带着八一和二姐一起去旅大市探亲。

旅大市其实就是后来的海滨城市大连,在七十年代还叫做旅大。

初秋,三舅爷寄来了一封信,邀请庆连山一家回旅大看看,他们甥舅二人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了。

可惜老爸庆连山的工作脱不开身,便决定让老妈兰花带着八一替他去看望一下舅舅。

二姐庆文林知道了哭着喊着也要跟着去,没有办法,老妈只好也把她带上了。

本来庆连山想要老妈兰花带着二十斤豆油、二十斤干豆腐送给舅舅们的,老爸还在世上的舅舅有两个,还有一个小姨,三舅和小姨在旅大,二舅在复县盐场。

现在二姐也要跟着,带着的东西只好减半了。

七十年代的旅大市,计划经济时期,据说每人每月只有三两油吃,大多时候还领不到。二舅爷和三舅爷都是职工户,三舅爷家里还好,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二舅爷家里有七个儿子,俗话说,壮小子吃穷老子,七个儿子得把二舅爷吃成什么样?可以想象家里有多艰难。所以,三舅爷来信特意和老爸庆连山要干豆腐,他在二十多年前曾经来过挥发河村,吃过一回这里的干豆腐,又薄又干又香,一直念念不忘。可惜两地相距太远,不能邮寄。这回有人去,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给他带点儿去。

八一忍不住感叹,上辈子二十一世纪多好,有淘宝有京东,想吃什么都能买到,顺丰快递当天就能送达。

八一她们要出发的时候才知道,大娘张菊花前几天已经带着小堂哥先一步去了旅大。

“你说大嫂可真是的,明知道我也准备去,就不能说一声一起走?偷偷摸摸地走了。”老妈兰花回家对庆连山嘀咕。

“大嫂应该是先去她娘家看看,估计没少带东西,怕让你看到再说出去才不声不响地走了。”庆连山说。

兰花:“哦,我咋就忘记这一茬了,有可能像你说的。”

庆连山:“你这次去不去看看你那两个姨?”

兰花:“我跟二姨不亲,小姨去年来信不是说在黑省呢,等以后有时间去那里看看小姨,我小时候是小姨哄大的。”

庆连山:“那你大舅呢,也不去看看?”

兰花:“不去,听我讷说人家现在过得挺好,别我去了再把他吓着。”

庆连山:“你们家的亲戚可真生。”

兰花:“阿玛犯错误,人家都害怕被连累,全都划清界限了······”

庆连山:“上面说现在都落实政策了,咱爹不想回去找找?”

兰花:“阿玛现在那样子哪里抗折腾,何况他也说了,在这里过得挺好,不想再回去了。”

八一在一边听着有些想不通,难道姥爷情愿背着这样的灰色历史一辈子?

老爸庆连山找了车子把娘三个送到吉市,在吉市坐上了开往沈阳的火车,到了沈阳再倒车到旅大。

因为吉市是始发站,八一她们都买到了硬座票。

此时的火车还是蒸汽车头,车厢是绿皮火车,上面的座椅是那种老旧的绿皮椅子。

就是这样简陋的火车,也让第一次乘坐火车打二姐庆文林无比地兴奋,东摸摸西看看,不时从车窗探头向外面看着。

蒸汽车头一声长鸣,吐出一串白色的浓烟,缓缓地驶出了站台,渐渐加快了,窗外路边的白杨飞快地闪过。

“小妹儿快看,杨树往后跑呢,跑得那么快······”二姐庆文林兴奋地叫着。

八一乖乖地坐在老妈兰花身边,不停地向打了兴奋剂的二姐翻着白眼,真是的,她好像红楼梦里那个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时的样子,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