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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三天的雨总算是消停了,雨过天晴,大地浸满了水分,深吸一口气,便是泥土清新自然的味道。

大叔其实对这只小贼猫的加入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反而是果然如此。

以她那乐天的性格,估计也早就忘了钱包被偷的那天哭得有多委屈了。

但他和无忧可没忘。

所以当第二天一早在大厅看到余夏带着小贼猫过来时,他们齐齐露出了十分“和善”的微笑。

大叔朝他招招手:“来,坐这。”

无忧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坐这里。”

夏橘:“……”

猫咪的第六感告诉他——快逃!

就算已经过去这么久,夏橘也还是没能忘掉那天自己刚刚躺下,就被三个面露凶光的大汉团团包围。

那个眯眯眼的家伙用指甲戳了他一下便全身发麻难以动弹,紧接着剩下那两个开始当着他的面讨论人体的哪个地方被揍会很疼但不会受重伤。

那个年纪看上去很大的大叔是真的很懂怎么折磨猎物!

“那个……我,我不想吃了……”

小橘猫打算溜之大吉,逃离是非之地。

但余夏显然没有理解他的用意,直接将他捞了回来,牵着手一起入座,直接将夏橘的座位安排在自己旁边。

大叔、无忧:盯——

夏橘浑身毛都炸开,为了避免与他们视线接触,把脸埋进碗里一顿狂炫。

见他吃得这么香,余夏欣慰不已。

“看吧,我就说大叔做的饭很好吃吧?”

夏橘猛地顿住,突然感觉手中的饭不香了。

就这样,多亏了这二位大佛的福,夏橘在宅子里度过了战战兢兢的两天,一直到——他见还有人比他年纪小,小猫爪就是手贱,看见女孩身后圆圆的小尾巴,非要去撩拨人家一下。

结果,在极光面无表情的一记正义的铁拳下,夏橘果断折服了,当即就拜极光为老大。

看在极光的面子上,无忧勉强放缓了脸色,维持住了浮于表面的友好关系。

今天吃完早饭后,余夏做好出门的准备,决定去拜访一下上次为云遥正骨的老大夫。

出门前,又有好几人想跟着一起去,但都被余夏拒绝了。

“我又不是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你们跟着去也很无聊的啦!”

于是,挥别依依不舍的几人,余夏花了近十分钟才来到华松西街。

“彦林医馆……彦林医馆……”

她一边喃喃着,一边努力辨认着街边一排排的店铺。终于在街尾的最角落,找到了一块岁月久远的牌匾——彦林医馆。

门面过于窄小破旧,余夏一时之间竟不知里面有没有人,她试着探头望进去,除了迎面一整列颇有年头的药草柜,还能闻到一股陈旧酸腐的气息。

这里……真的还在营业吗?

她想着要不要先走进去看看吧,却听见隔壁店铺的大娘叫住了她。大娘在门口嗑瓜子,见她这一个面生的小姑娘在这家医馆门口踌躇不前,便好心提醒道:“小姑娘,你要找华大夫?”

“啊……是的。”

余夏点点头,转身与大娘对话,“请问他不在这里吗?”

“应该是在的,大概睡着了吧?”大娘吐了口瓜子皮,继续道,“不是我说什么,华大夫虽然医术高明,但是有点……”

她面露难色,似乎要讲什么很可怕的话,压低了声音:“华大夫以前……给兽奴治过病。”

“啊?”

余夏实在不理解这为什么是难以启齿的事。

大娘不愿再多说,挥挥手直接让她离去:“唉……总之你直接进去就能看到他了。”

话说到一半着实让人心急,但余夏也不是好奇心那么重的人,她向大娘道谢,便直接撩开门口的帘子,走了进去。

店里的面积着实很小,三面围绕的药柜占据了大部分位置,只剩下一张同样陈旧的看诊桌和凳子靠在最里面的药柜前。

这里有一股,药铺特有的浓郁药草气息,但同时也掺杂着迂腐的木头味。余夏走进一看,在桌子的后方,因为头发和胡子都花白的老人正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

“你好……”

余夏有点不忍心吵醒他,但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打了声招呼。

老人其实并没有睡着,在听到她声音的几秒后慢慢睁开了眼睛,看清来人,他立刻精神地胡子都翘起来,立马从摇椅上坐起。

“这不是大潘家那位小姑娘嘛!老夫等你好久了!”老人家混浊的眼睛仿佛在冒光,他赶紧在桌子底下拿出茶壶和杯子,给她倒了杯茶,“快快快!坐坐坐!”

热情来的太过突然,余夏只好顺着他的热情坐下来,屁股还没坐热,便眼睁睁地看着老人不知又从哪里班来一本堪比新华字典的厚书,开始跟她讨论起听不懂也看不懂的中医知识。

余夏:救,救命!

应该是很久没与人聊得如此畅快了,老人那张满是沟壑与斑驳的脸重新焕发了光彩,神采奕奕,滔滔不绝,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样子。

热爱是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的精神样貌。

“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呢。”

讲课暂时告一段落,老人这才刚反应过来似的,又从桌子底下翻出来一碟瓜子:“这个你吃吗?”

所以这个桌子底下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啊!

余夏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讲课,就算是(哔——)也好吃!

“哈哈哈,真是让你见笑了啊。老夫已许久未跟年轻人打交道了,一不小心就讲得入迷了。”老人呵呵地笑着,嗑瓜子的声音清脆无比,“对了,还未向你介绍自己,老夫姓华名彦林,就跟你看到的牌匾一个字。”

“华大夫您好……”余夏还沉浸在刚刚的课程中没能走出来,脑子晕乎乎的,“我,我叫余夏,年年有余的余,夏天的夏。”

“好名字,好名字啊!”

华老抚着胡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小夏无需如此客气,喊我华叔就好……但是喊叔是不是占便宜了?哈哈哈哈哈!”

“华叔……”

“嗯!不错!被年轻小姑娘喊叔感觉真不错!”

真的是很有精气神的老头呢。

感觉自从进来这里之后余夏整个人就蔫了,果然,学习使人退步(不是),她悻悻然喝了口茶。

察觉到小姑娘兴致不高,华老给她重新添了茶水:“是不是没想到我这老头的医馆这么破这么小吧?”

余夏连忙摆手:“当然不是!我只是——”

“没事没事,我这医馆确实已经很久没人问诊了,前几日还得多亏大潘让我开了次张呢。”

华老并不介意,握紧茶杯,那双为许多人逃离疾病折磨和苦痛的手早已饱受岁月的蹉跎,布满一道道裂纹,如老松树的树皮,粗糙不已。

他苦笑着:“老了,不中用了。”

或许现在就是询问的时机,余夏试探着问道:“那个,华叔您与大…大潘认识吗?”

“啊——大潘没与你说过吗?”华老显得有些惊讶,“他以前受了伤,在老夫这待过一段时间。”

“这……我第一次听说。”

余夏十分惊讶,大叔只对她说过过去的经历,但细节什么的却是闻所未闻。

华老却并不意外,摸着胡子摇摇头:“也是,那小子是个闷葫芦,不问的话他也不会说。”

“那华叔你也知道他是——”

“他是兽人,这件事是吗?”

余夏哑然,只见老人家脸上并无任何不快,反而是已经对这一切豁达的轻松语气。

“其实你也听外面的人说过了吧?老夫正是因为救了大潘,救了兽人,被人传出去说成了庸医。结果就是这样,没人敢来我这看病了。”

“好在年轻时攒的钱能够撑下去,不然老夫估计早饿死在大街上了哈哈哈。”

他还能笑出来,但余夏不能,她垂头不语,觉得心里闷闷的——也许正是世人的这种态度,才会让兽人的处境越来越困难吧。

“小夏。”老人突然唤了她一声,在岁月中沉淀下来双眸如深不见底的湖水,但却是柔和且带着长辈对小辈的怜惜,“你是个心善的好姑娘,愿意收留大潘……还有那么多的兽人。”

“您,您知道?”

余夏十分惊讶,因为那天华老上门的时候她还特地让家中的兽人们全部回房间待着了。

老人家朝她得意地眨眼:“老夫鼻子还是挺灵的。”

“这条路会很辛苦,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全天下轮于苦难的兽人,还需要承受世人对你的歧视和打压……你准备好要走下去了吗?”

“……”

余夏的手捏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最终还是攥紧成了拳头。

“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她说得很坚定,再抬头时,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是不输于任何光芒的璀璨,“不如说,我正是为此才来到这里的。”

“……呵呵呵!”

华老看着她,突然大笑起来:“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好苗子!来来来!让老夫继续为你说道说道——”

余夏:“!?”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

“喂!蠢猫!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余夏回到家时,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大叔的怒吼,就好像听到母亲突然喊你全名,莫名会背后一凉那样,余夏开门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从门缝中,她见到一道嗖地跑过去的身影,速度极快,但留下来的橘色残影,完全能猜到是谁又在顶风作案了。

卷发男人站在院子里,手上拿着一支羽毛被薅秃的鸡毛掸子,如今只剩下零星几根羽毛可怜地黏在棍子上,而他的脚下,散落了一地的鸡毛。

“迟早有一天……”大叔咬牙切齿着,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拿着鸡毛掸子的样子真的很贤妻良母。

小极光过来扯了扯大叔的衣角,一本正经道:“大潘哥哥,我去教训他。”

“啊,交给你了。”

小小女孩明明身材那么娇小,但那副要去干架的模样却又那么地肌肉十足。这小孩以后绝对不可以走歪路……大叔默默在心底下定决心。

“余夏!”

第一个嗅到余夏气味的果然是无忧,少年摇着尾巴冲了上来,狠狠抱住站在门口的少女。

“等等等等——!”

少女用一个扭曲的姿势躲开他的突击,护着从华老那带回来的药草苗:“别压坏了我的药草!”

“药草?”

狼人少年探头,从余夏带回来的包裹望进去——他当即捏着鼻子一下蹦的老远,拉起十级警戒:“好臭!”

这么大反应可把余夏乐坏了,她赶紧把包裹口子扎好:“华叔听我要种地,当即就从他后院的药田拔了这么些草给我回来种。”

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这些草都是什么……

“我们家要种这些东西吗?”少年显得很不情愿,狂打了好几个喷嚏。

见他这么难受,余夏也有点犹豫:“要不算了?”

“……”无忧耳朵又垂了下来,虽然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但是……

“算了,余夏喜欢就好。”

大狗狗为了最喜欢的人,还是妥协了。

余夏带着包裹直接来到了空地,他们在离树不远的位置开垦出了十平米的小田,多亏了大家的努力,土地松软,只需要将准备播种的种子或幼苗埋下去就大功告成了。

“……”

把最后一株绿植栽种进去,少女长长吁了口气。忽闻一阵清风徐来,树影婆娑,从新芽中掉落一片纯白的羽毛,随着风飘啊飘,飘到余夏眼前。

羽毛?

余夏捡起它,直接抬头往它掉落的方向望去。

只见抽条树杈之间,一抹白色垂落在绿叶之间,风动云动,与之一起随风飘扬的还有那头在阳光下也无比耀眼的白金长发。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抚平吹乱的鬓发,青年坐在树上,巨大的双翅垂在身后,羽毛与枝条上的新芽纠缠不清。

他往树下的少女投下视线,在她眼中看见了讶异和惊艳。

不禁微微勾起了唇角,如蓝天无垠又纯净的蓝眸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化雪为春,抹不开的浓稠蜜色依旧在眸中流转。

春山画眉,寒江凝眸,遇雪犹清,经光更艳。只一眼,便恍若见过了世间至美光景,肉体和灵魂都在此刻得到了升华——

感谢天,感谢地,让她此生真正见到了天使!

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余夏勉强从升华的灵魂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坐在树上的白翎:“你在上面做什么?”

青年与她对视着,秀眉微微蹙起,好像有点委屈:“——”

他扭动身体,让她看见翅膀上明显缺了一块的斑秃——行!她知道是谁干的了!

“所以你就躲这里来了?”

白翎点点头。

余夏又往周围张望,没看到有梯子之类的东西:“那你是怎么上去的呢?”

“——!”

问到这个,白翎迫不及待地扇了扇翅膀,表示自己是飞上来的。

“你会飞了?!”这对余夏来说无异于自家孩子终于考上了名牌大学,兴奋地连连夸赞道,“太厉害了!白翎真棒!”

“……”

她笑得好开心,明明不是她自己的事,也值得如此高兴吗?

金发青年收敛了表情,换上了一副极其认真的神情注视着树下的少女……他抚着树干站了起来,想要在线给她表演一个原地起飞。

可少女却笃地变了表情,立马大声喝止住他:“白翎,别乱动了!”

“?”

“树,树枝看上去快要断了!”

确实,从刚刚开始,他所坐的这根树枝就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原来是要裂开的原因吗!

白翎若有所思,却在下一秒——

“咔!”

他剧烈地摇晃着,马上要站不稳了!

“白翎!”

少女飞奔过来,双手张开,用力朝他大声喊道:“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