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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三年后。

“余大夫,真是太麻烦您了!每天都从那么大老远过来!”

老人含着一腔热泪,忙不迭朝蹲在身前替他包扎伤口的黑发女子道谢,苍老混浊的声音感动得快要哽咽……

“这有什么?”见到老人泪水盈莹的,黑发女子笑了笑,笑容一派温和恬静,“我是大夫,替人看病不是天经地义吗?”

“可,可您不收我们任何诊金……”

“嗯,我只是想帮助你们而已。”

替老人处理完成,余夏收拾好东西提着药箱出了门,刚踏出第一步,手里的药箱就被人夺了去,她望过去,高大的狼人少……不,应该说是青年正抱臂倚靠在门边上,比之以前健壮了不少的肩膀和手臂完全褪去了稚嫩,乍一眼看上去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无忧垂眸看着她,变得狭长的金色眼眸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仍然炸开了烟花,只是不再像小孩子那样将所有情绪外放出来了。

“走吧。”

青年点点头,提着药箱走在余夏身侧——啊,其实他的情绪还是没有学会完全藏起来……尾巴,又擅自摇起来了。

当初在两年前,这个自称免费看诊的医馆开设在他们外城区时,没有一个人相信是真的免费。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城里那些贵人官老爷们欺负他们平民百姓的新花样。

在这些住在外城区的人眼中,医馆就是一个用金钱买命的地方。如果没有钱,那么命也是可以牺牲的——特别是已经迟暮之年的老人。

璟州外城区——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那就是贫民区,住在这一块的人基本都是社会底层人,每日起早贪黑去往城内打工,拿到的薪水仅仅只能保持最基本的生活水平。

再加上三年前皇帝突然下令开始强制征兵……能干活的人都被抓走了,留在家里的这些老弱妇孺日子真是越过越艰难了。

说实话,这些人的处境相比于兽人来说,除了还能作为「人」不受歧视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这医馆开了三个月以后才总算出现了一个患者——是一位走投无路的母亲抱着她三天高烧不退的女儿。

当时这位母亲冲进来时蓬头垢面,满脸泪痕。甚至都没看清这医馆内有什么人就直直跪了下来,哭天喊地求求他们救救她的女儿。

“冷静一点,你先起来吧。”

听到是一道柔软的女声,妇女心头一松,她闻言抬头,看到的是一位身着素衣的黑发女子在朝她微笑……可她身后,却站着两位身量高大的狐狸和狼人——

“!!?”

妇女被惊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地想要逃。女子却先她一步走上前,扶着手臂让她站起来。

女子挡住她的视线,柔柔一笑:“不要害怕,他们都是我的助手……你是要来看病吧?来,先坐下。”

“……”

或许是被女子的声音所安抚,妇女全程都呆若木鸡。抱着已然安睡过去的女儿出来时,她仿佛还在做梦一般——

她只看到那个女大夫在她女儿身上扎了一针,然后开了一些药后就说可以回去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收她一个铜板。

这到底是……

妇女想不明白,但过了两三天女儿真的好转起来后,她喜出望外,牵着已经能够下地走路的女儿再次登门道谢,逢人就夸这间医馆是真的免费治病,余大夫不仅人美心善还技术高超——虽然她的那两个兽人助手是真的有点吓人。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时间久了,外城区的人们没有一个不知道余大夫的大名,甚至背地里还在偷偷传她是菩萨下凡,救济苍生来了,那一狼一狐的兽人正是她的座下童子。

余夏听到这一段传闻时差点没笑出声,可大狐狸苍耳显得既尴尬又苦恼,他挠了挠耳朵,叹了声:“我可不是什么童子啊……”

无忧就更加直接了,面色沉得黑黢黢的:“……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确实,无忧这几年长得快,韭菜都没他能长。短短三年,硬是窜到了一米八几的个头,肩宽腰窄,八块腹肌,放在现代是会立刻原地出道当爱豆的身材长相。

但是,看着他愈发冷傲和不羁的眉眼……余夏十分痛心和发愁。

这孩子,真是长得越来越像孩子他爸……呸,是大叔了。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难不认为他们是什么没有血缘的亲生父子关系。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传言,外城区的人们渐渐不再害怕他们,甚至于只是走在路上都会被路过的老爷爷老奶奶用和蔼(老花)的眼神打量,说这孩子长得是真俊俏。

“这是最后一家了……对了,苍耳呢?”

无忧无所谓地抖了抖耳朵:“不知道,大概又被缠住了吧。”

余夏每天都会出门替人看诊,无忧和苍耳也每天跟着她出来当保镖……但和无忧不同的是,大狐狸毛茸茸的外形深受这群人族小朋友们的喜欢。

孩子们一见到苍耳就大喊着“哇!是狐狸大哥哥!”围上来一顿乱摸。

家长们是阻止也阻止不了,但苍耳脾气好,也愿意陪着他们一起玩便也随着去了。

果然,人类的本质都是毛茸茸控。

“哈哈哈……苍耳真的很受欢迎啊……”

他们来到孩子们常玩耍的老地方,一抬眼便见到了鲜艳火红的狐狸正在与孩子们踢蹴鞠,大块头和小不点们的组合一点也不显违和,在这即将入冬的季节里,他们脸上畅快的笑容足以让周围的气温逐渐升温。

“啊,是余大夫来了。”

围坐在树荫底下的老人或妇女一眼就见到了余夏和无忧,连忙站起来招呼他们,“原来都这个时候了……余大夫,我们这就把孩子们都喊回来,不耽搁你们回家啊!”

“没事,不着急。”

余夏摇摇头,看见她们手里都在做着针线活,纳鞋底缝秋裤,估计都赶着在入冬前把新衣服新鞋子给寄到军队里去。

妇女见她目光落在这些手工上,以为她是感兴趣,便把还未缝好的衣物抖开,展示给她看:“余大夫也对做衣服有兴趣吗?”

“不……我只想夸各位姐姐的手都好巧,做得很好看。”

“哈哈,这没什么好夸的。”妇女听了只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满是皱纹和老茧的手在同样粗糙的布料上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我们哪里买得起做好的衣服,不就得自己做了。家家户户都是这样。”

有人已经接回了孩子,随手抹了抹孩子满头的大汗,听到她们聊天,也掺和进来:“是啊……家里男人全抓去充军了,也就只能干些手工活赚点碎钱养活孩子——这皇帝小儿真是没有心,这是要逼死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啊!”

“嘘!小声点!讲皇帝的坏话,不怕死吗?”

“我还能有什么怕不怕的!天高皇帝远,还能管到我们这犄角旮旯里来?!”

那人越说越激动,眼泪花子又蹦在眼皮子上了。

“说什么当兵有前途,万一立了功全家也跟着一起飞天——呸!说得好听,说白了不都是拉我们平民百姓出去送死!拉去给那群蛮兽当食粮!这仗再打下去,我们迟早都……!”

“喂!别说了——!”

别的妇女急忙拉住这个心快嘴也快的同伴,心虚地瞥了几眼余夏……不如说是她身后的两位兽人。

“那个,余大夫……还有两位大兄弟别介意。她就是说着玩,开玩笑的。”

“……”余夏笑笑,“没关系。”

她一直都知道,这外城区的人会接纳无忧和苍耳,纯粹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以及……识时务者为俊杰,体格强壮的苍耳或许可以代替男人的存在,替她们保护好孩子们。

不过都是互相带着目的罢了。

告别了外城区的人后,他们一同踏上回家的道路,不是很远,大概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三人并排走着,高大的狐狸走在夕阳落下的那一侧,火烧云将天边染得赤红,连带着苍耳一身的绒毛像着了火那般明媚。

三年的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就像是已经成熟发酵的酒,岁月只会让他变得更加醇香和迷人。

哦不对,其实还是有一点变化——那就是他的毛变得更蓬松丝滑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苍耳也望了过来。他的脸因为背光而陷入一片阴影,但他约莫是在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不在意她们说什么。”

至少孩子们仍旧是纯洁的。

“哼。”

旁边的狼人青年冷哼了一声,下巴乃至下颌线都绷得紧紧的。

“都是些无聊的事。”

家门口有些热闹,远远就能见到马车和马车前正在解开自己身上缰绳的穆则远。他刚从泸州回来,风尘仆仆的。

在如今穿两件衣服都觉得冷的天气,他竟只穿着一件深色薄衫,尺寸刚好的布料紧紧贴在背部,将每一寸沟壑分明,饱满壮实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来……再往下看去,下半油光发亮的纯黑色马身力量感满满,马尾正精神十足地摇摆着。

金发青年从屋里走了出来在与他交谈些什么,聊的很开心,人马先生爽朗的笑声隔了这么远都能听见。

“白翎!阿远!”

余夏加快了脚步走过去,高声喊道。那两人便不约而同转过头来,又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小夏!”

反差极大的两人露出同样明晃晃的笑容朝她招手。

“阿远这次这么久才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半月前,穆则远又将一批兽人送往泸州,本应七日内便可完成往返,可这次却拖长了一倍的时间……虽然有信寄回来,但余夏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抱歉抱歉……信里没写清楚。其实把人送过去后我就打算回来的。但在泸州遇到了少主,稍微聚了聚,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说完,穆则远像是第一次见到她那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夸张地睁大了眼睛,打趣道:“话说回来,我这才出去了半个月,小夏又变漂亮了不少啊!”

说着他的视线她落在身后匆匆赶过来的两人,笑咧咧的。

“你们可得看紧点,别到时候被不认识的男人抢走了!”

余夏知道这是穆则远惯用的转移话题的话术,总是把人夸得天花乱坠然后让人忘了开始要说什么……她讪笑着:“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啦……”

“……”无忧勾勾唇角,眼中却杀意波动,“敢抢就杀了他。”

“……噢!”这下轮到穆则远哑口无言了,“很,很有男子气概嘛!”

白翎在一旁捂嘴笑了几声:“阿远兄弟,其实可以不用硬夸的。”

“哈哈哈……习惯了!”

不再闲聊,几人进了屋里。

刚送走一批孩子,宅子里又难得重回宁静的氛围,只是正值晚炊的时间,大叔估计还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院子里只有那几位无所事事的闲职人员。

极光和夏橘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写画画,橘猫少年在纸上涂抹得十分认真,连胡须上沾了些颜料粉末都不知道,还是极光替他抹下来,然后……均匀地抹在了他头上。

“?”夏橘无语地抬起头,盯着一脸无辜的少女,“你干嘛?”

极光愉快得摇摇头:“没干嘛。”实际上对他头上染成了绿色的一撮毛暗自偷笑。

也长大了,当初的男孩女孩变成了少年少女,极光的头发留长了些,可以扎起一束小小的马尾,不说话时像个文静的小姑娘……而夏橘——人如其名,非常能吃,这几年长高不少,也长胖不少,好在肉肉长得均匀,外表乍一眼倒还没什么变化。

“姐姐!你回来了!”

灰白发的少女见到她,立马从石凳上起身飞奔过来迎接,她现在不比以前,不用再以仰视的视角去注视她最喜欢的姐姐……

少女一把圈住余夏的脖子,亲昵地在耳边狂蹭,然后即刻分享今天的喜悦:“姐姐你看夏橘……是不是很好笑?”

余夏看过去——说实话,其实没那么好笑,但此刻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某句知名台词……

“噗。”

她捂嘴,确实有点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