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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这人终于吃饱,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后,本来还满满的一大锅炖菜直接被干掉了一大半,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已经吃了一碗,于是便默契地将最后半锅留给了穆则远。

“……这家伙也太能吃了。”夏橘默默吐槽道,其实他也没太吃饱,本来够他们好几个人吃得饱饱的份量却分给了一个陌生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郁闷。

“要吃吗?”从身旁伸过来一只手,白到没有血色的皮肤衬得他掌心里的红果子更加鲜艳。千予咬了一口果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是好吃还是难吃,“刚从那边摘的。”

他用蛇尾尖尖指了指不远处的树。

“……”夏橘颤颤巍巍接过,不太敢下口,“这真的能吃吗?”

“诶?不能吃吗?”

苍耳愣住,手里的果子已经被啃得只剩下果核,扑通一声滚落在地。

“……我也不知道。”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千予又咬了一口,在果子表面留下两道明晃晃的尖锐牙印,“但是,无忧已经吃了很多了。”

话音刚落,又一个啃得干干净净的果核在地上滚了几圈,滚进了堆成了小山的果核山中。狼人青年擦了擦嘴,见他们都看过来,便也不客气地回瞪过去:“看什么?我已经吃完了。”

众人:“……”

极光默默地挪了几步,决定远离笨蛋。

总感觉继续跟他们呼吸相同的空气也会被传染的。

另一边。

“多谢各位款待,我吃饱了!”

黄毛兽人打了个饱嗝,藏在头发里的两只犬耳顿时精神饱满地竖起,连带着他身后卷翘的尾巴也跟着摇了摇。

解决完人生大事(指吃饭)后,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都清爽了许多,还换了身衣服,整个人像是恢复出厂设置那样干干净净。男人惊喜地睁大了眼,抬手嗅了嗅新衣服的味道:“是你们救了我吗?还给我穿上了这么好的衣服!你们真是大好人!”

说实话,眼前的这个黄毛兽人明明看着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但说话的方式和行为还是给人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不过余夏不歧视笨蛋,她整理了下表情,出声问道:“那个……你现在没事了吧?”

黄毛兽人看了过来,眼中明晃晃的笑意让他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只憨厚的大狗:“多亏了你们,我现在感觉非常好!”说着,他嘿嘿笑了几声,抬手挠了挠头发,结果衣服却好像不合身那样,一声紧绷到撕裂的声音从腋下连接处传出,然后——撕拉一声,整件上衣被撕成了无袖的款式,露出一整条肌肉十分健壮且发达的手臂。

“啊……抱歉抱歉。”黄毛兽人沉默了几秒,想要蒙混过关那样讪讪地笑道,“其实从刚刚开始我就觉得这衣服还挺紧的……那个,虽然我想赔你们钱,但是我现在没有钱……”

“这拿的是谁的衣服啊?”余夏凑到大叔身旁偷偷问道,“我还以为是你的。”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大叔没好气道,“那是无忧的衣服!”

“哦……”

那看来这黄毛兽人体格确实还挺壮,得亏无忧居然还把人给扛回来了……余夏一时不知道该夸谁。

“赔钱的事一会儿再说……我再去给你换一件吧?”余夏打量了下他的身材,目测应该跟大叔的差不多,于是便再次闻到,“大叔,可以借你的衣服给他吗?”

大叔依旧抱着胸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他哼了声:“……无所谓。”

不知道是哪个词语刺激到了黄毛兽人,他突然将视线放在了大叔身上,眯着眼睛盯了起来:“——”

大叔:“……”他不自然地别过脸。

“啊!”

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呼,某人身体一颤。

“你,你……你不是那个……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黄毛兽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大步走向大叔的方向——果然,他走路时是一颠一跛的,看着很费劲,但速度却不受影响,“大潘!对吧!你是大潘!”

大潘痛苦地闭上了眼,不愿面对。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都已经过了二十来年了吧!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再见!这是缘分啊!”

与大叔截然不同的态度,黄毛兽人倒是显得无比激动,颇有一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势头。要不是被大叔躲过去,不然他这双大手就要抱上去了。

“我跟你没那么熟吧。”大叔脸上的嫌弃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可对方的热情丝毫不受影响,仍旧是哥俩好的模样搭上了大叔的肩膀。

“别那么说嘛,我们好歹也待在一块儿住了大半年呢!”

“你们认识?”

余夏像发现新大陆那样惊奇地问道,她还发现,虽然差别不算太大,这犬族兽人站在大叔身旁时还显得更高更壮了些……这或许就是草食动物和肉食动物之间微妙的气势差距吧。

“是啊!”黄毛兽人兴高采烈地回答了她,“以前在泸州时,和大潘在同一农场里做过工!”

大叔也叹了口气,一点也不怀念那段孽缘:“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他就是那只蠢狗。”

“蠢狗!??”他顿时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夸张地张大了嘴,“你居然这么说我!?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谁跟你是好兄弟!”

“哈哈哈哈……”很少能看到大叔如此吃瘪的模样,余夏忍不住笑出声,“大叔,你的好兄弟还挺有趣的。”

“?”

“姑娘你真有眼光!”黄毛兽人直接打断施法,不让大叔有任何发言的机会,“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胡八,大家都喊我老八!”

他笑得不拘一节,这样的璨然的笑容放在这样一张伤痕累累,满是风霜与岁月痕迹的一张脸上却不显违和,好似他本该就是这样的人。

看到他,余夏想起了那句「男人至死是少年」,放在他身上或许恰恰合适。

余夏也回以一笑:“我叫余夏,我和大叔……还有他们,因为一些原因住在一起——大家都是家人哦。”

“哦,家人……”

胡八似懂非懂,仅存的一只独眼来回在她和大叔身上来回打量,最终好像终于弄懂了什么,醍醐灌顶,“我懂了,你们是夫妻吧!”

余夏:“?”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啊!?

其他人:“啊?!”

大叔:这家伙总算说了句人话。

余夏再一次清楚地认知到,这人真的是个笨蛋的事实。

-

胡八在得知他们即将再次启程前往泸州时,脸上原本的笑蓦地僵了一僵,露出几分犹豫和仿徨……余夏自然是没有看漏这一闪而过的情绪,于是便问道:“你也要去泸州?”

他无奈笑了笑,挠了挠头:“还是瞒不过你。对,我是要去泸州……应该。”

“应该是什么意思?”

“就……”

看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余夏本不打算继续多问,可胡八踌躇了半天之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那样——他深呼吸一口,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剑,从剑柄后端取下绑在环扣上的一块碎布。

他将脏兮兮的碎布展开,除了一些污渍和血迹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但看着它,胡八那只独眼里却燃烧着熊熊烈火。

“我是要去泸州……找一个人。”

他缓缓道,声音沉到了低谷,像是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不让其外露,除了有一些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然后,杀了他。”

风戛然而止,明明正午的阳光是如此热烈,可却丝毫没能融化独眼男人面上划过的狠厉和刺骨寒凉,可这一瞬的憎恶又是转瞬即逝的。再抬眼时,胡八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只不过比之刚才的要多了一抹苦涩。

“抱歉,吓到你们了。但是别误会,我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我只是……要报仇。”

“报仇?”

大叔的表情变得奇怪,下意识认为他说的报仇是要报复害他变成这副模样的仇人。

他其实挺在意胡八以前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眼睛和腿变成了这个样……但好奇只是好奇,他不会做主动戳破别人伤疤的事。

但如果胡八的目的是杀人的话——大叔不会再让余夏过多地接触他了。

“……”胡八垂下眼眸,不禁握拳攥紧了手中的破布条……他哪里能不知道大潘对他的警戒,的确,没有人会不害怕一个心中充满仇恨和杀意的人。

气氛变得凝重,没有人再出声,刚刚还喋喋不休的胡八也垂下了头,发间的两只犬耳蔫蔫的……这样一个年纪已经是大叔的兽耳猛男,用可爱来形容应该不太合适吧……

但余夏现在暂时只能想“可爱”这两个字了。

“能和我们说说你要寻仇的是什么人吗?”

为了打破这沉重的空气,余夏问道——凡事还是得先了解清楚原委才行。

“……”

胡八抬眼,换了一个坐姿,让那条不太灵活的右腿伸展开来。他点点头,酝酿了一下语言,开始讲述起自己的情况。

“我不是要为自己报仇……而是我的主人。”他放轻了声音说道,“我的主人死了,在半年前。我找到他的时候是在一个山脚底下,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失足摔下山摔死的,可是……我在他的手里找到了这块碎布。”

“这不是主人的,或者是我的东西,上面有我不认识的人的气味——所以我能断定,一定是这个人杀了我的主人。”

“我是靠着这块布残留的气味一直找到了这里——听起来很蠢对不对?但是……我也就只能依靠这种手段找人了。”

胡八疲惫地笑了笑,重新将这块碎布系在剑柄上:“时至今日,我终于能确定……我的仇人,现在就在泸州。”

他说着抬起了头,远远地向泸州的方向眺望过去,埋藏在眼底的悲凉扩散成薄薄的阴霾覆盖在他的眸中。

“我一定会替主人报仇的。”

听完胡八的一番话,大叔沉默了几秒,还是将心底的疑惑还是问了出来:“主人……你的主人是……?”

“啊啊,你的确不知道。”

胡八并不介意他的问题,一提到这个所谓的「主人」,他神情放松了不少,脊背也不再紧绷。

“在你离开泸州不久后……大概两年还是三年?反正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也被……赶走了。”

“赶走?!”大叔当然很惊奇,像胡八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居然也会——

“……”胡八知道他在奇怪什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随后又抚上了自己干瘪下去的左眼皮,笑得无奈极了,“发生了一些意外,我受了很重的伤……如你们所见,眼睛和腿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成了累赘了就被赶走了。”

“……”众人一时无言。

胡八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够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事情的呢?他好像一点也不怨,一点也不恨,好似所有落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他都能全盘接受,然后告诉自己,这是理所当然的,没什么好抱怨的。

“后来我差点死了,这个时候就是主人救了我——他是一位浪迹天涯的剑客,名为秋野,这把剑就是他的。”

他掂了掂手中的长剑,怀念之情溢于言表,可以看的出来,这位剑客于他而言是个重要的人。

“我跟着他已经十年了,曾经也发过誓,除非主人将我抛弃,否则一生相随——可是没想到主人竟被奸人所害……若非不是要报仇,我也……!”

当胡八在山脚下的灌木丛中找到秋野被树杈贯穿的尸体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在那一刻崩塌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自己陪伴了近十年的主人居然就如此突然地离开——

中年剑客的眼睛还没有闭上,瞳孔早已扩散的眼睛冰冷地像是两块石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张开的嘴巴似乎正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来。

胡八全身冷到了极点,连脖子上皮开肉绽的红痕也丝毫不觉得疼了。他颤抖着手将主人的尸身取下,在旁边呆坐了很久很久……

“将主人的尸身埋好后,我就开始行走在几大州之间寻找杀害主人的凶手……但只凭着气味找实在太难了,一路走走停停,吃也吃不饱……就成了那副模样。”

胡八从回忆中抽出,重新看向面前的众人,特别是这个在这群人中间倍受宠爱的人族小姑娘,长长地松了口气:“所以我才说遇见你们真的太好了!”

“虽然很想请求你们再带上我一程……但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