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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夏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朴原始的木头房梁和垂挂下来的干草药材,扑鼻而来的中药味她很熟悉,大概是白芨和蒲黄的味道。

这里是……医馆吗?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醒过来,昏迷前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溺水窒息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变得小心。

到现在脑袋都还是晕晕乎乎的,她摸了摸胸口,摸到的是手感粗糙的粗布麻衣和完好的胸口,连伤口都没有。

隔着皮肤,还能感觉到心脏在里面有力地跳动。

看来她真的……

“你醒了?”

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难听的声音,顺带着屋外的阳光也顺着门缝溜了进来,余夏听到朝她走来的人身上带着浓烈的药材气息和……叮铃清脆的铃铛声。

这人的声音温润且温柔,像吹拂大地万物复苏的春风,像在花丛翅膀扑飞的蝴蝶,也像……余夏无端想喊一声妈妈。

他来到了她身旁,一缕长长的黑发垂了下来,余夏抬眼望去,果然,一张带着柔和笑意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位肤色十分苍白的男子,长发束成最普通的半发髻,有些长的刘海盖住了额头,露出一双如墨玉般清润且明亮的眼睛。

五官说不上非常精致,但也算是好看的,两颊瘦削,下颚线锋利,再搭配上没有血色的皮肤……让他看上去十分脆弱。

“好孩子,能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他柔柔道,明明看着年纪不大,但说话的语气却如长者那般慈祥。

……好孩子?

这个称呼让她晃了神,从来没有人这般叫过她,更何况还是一位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多的男人。

“我……”余夏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让她马上又闭了嘴。男人马上心领神会,从一旁的木桌上端来了一碗水,作势就要亲自给她喂。

“来,喝点水。”

他舀了一勺水递到她唇边,这下让她也只能乖乖喝下了。终于把嗓子润回来以后,她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我……叫余夏。敢问是先生救了我吗?”

“不,是村民们在河畔边上找到了你们,再送到我这里来而已。”男人保持着温润的微笑,撩了撩耳鬓前掉出来的发,“我叫史晏清,是这村里的大夫。”

史晏清和她说了些找到他们之前的事,村里闹瘟疫,以及洪灾让这隐居在山谷内的村落遭受到毁灭性打击,他是这村里唯一的大夫,因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房屋幸免于难,还能像现在这样接收病人。

“对了,和你一起的那位同伴也活下来了,他在那边……”史晏清指向屏风的另一侧。

与她掉下来的同伴?!

余夏立刻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起得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差点一头栽下床,还好大夫贴心地扶住了她。

“他,他还活着?!”

她的焦急似乎被错认为了惊喜,大夫含笑点点头:“是的,他还活着,而且昨晚就已经醒了,只是——”

“只是,他伤到了头,似乎……不记得一些事了。”

失忆,真是一个充满了狗血和套路的一个词语。同是从那么高的瀑布摔下来,她没失忆,反倒是这小子摔失忆了……

她依旧记得他们在被冰冷河水吞没时林武攥着她脊背的力道,和那死死瞪着她,仿佛在说死也要死在一处。

余夏被扶着走过那扇屏风的时候不免捏紧了拳头,毕竟上一秒还是互相捅刀子的敌人,而她也不能保证失忆是不是真的……并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吃过一次亏,不得不堤防起来。

越过屏风,她见到了床上鼓鼓凸起的一团,那颗缠绕着绷带枕在枕头上的脑袋正睡得平缓,脸色苍白,从被子里露出的肩膀也同样缠上了绷带,看着伤得比她重多了。

不对,论伤还是她伤得更重,如果不是……恐怕她现在估计尸体都凉透了。

睡着了的林武眉宇见少了病态的深仇大恨,终于松开了眉头,展露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青涩和年轻——至少就从第一眼看来,余夏以为眼前的青年还是三年前她在杏花村见到的那个林武,淳朴老实的农村小伙儿。

“他伤得挺重,送到我这的时候已经流了很多血,他能这么快就醒来也算是年轻人身子骨硬朗吧。”史晏清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担心,脑袋的病都是时来又去的,或许很快就会恢复记忆也说不定呢。”

年轻大夫乐观的话语让她在心中苦笑连连,似乎在印证他的话,床上的人闷哼了两声,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

那双熟悉的黑眸望了过来,看得余夏心中一凛,并不是她的错觉,那双眼中确实……要比之前清澈了许多。

他的视线黏在了她身上:“……”

余夏:“……”紧张,被子底下应该没有藏小刀吧?

“余、咳咳……余小姐!”青年的脸笃地红了起来,连说话都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时,又被身上的伤口疼得猛吸了几口冷气,“嘶——咳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自顾自地说了些话,那表情和语气,哪里还有那个中岐军将领的模样?

看吧……史晏清朝她投来了个眼神,无奈的心情溢于言表。

“昨晚他刚醒时很混乱,虽然跟他说了情况,但……你们先单独聊聊吧?”

留下这句话,史晏清贴心地给他们腾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推门离开。阳光被门板阻断在外,屋内的空气顿时降温,独留两人四目相对。

“那个……余小姐?”

青年看到她不算平和的表情也意识到了什么:“我们……”

“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我……我就记得我是在山上劈柴,然后脚一滑从山上滚下去……再醒来时就是那位史大夫说在河边救了我。”他皱着眉头抚上了锁骨和胸口上的伤口,“这些伤……到底是怎么…?”

“还有余小姐……我们为什么?大夫说我们是在一起的……”

女子站起身,一下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林武看着她走来,俯下身时,长发落在了他脸上,白皙的脖颈,柔美的下颌线,粉嫩的嘴唇……还有柔柔荡着水波的眼眸,她伸出手在锁骨包扎处碰了碰:“伤口,还痛吗?”

“……”

她的指尖在用力,绷带下的伤口被挤压,阵阵刺痛扩散,青年不免皱起眉——她在观察青年的表情,要是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会……

“……”

几秒钟沉默的对视后,青年不自然地瞥开了眼,双颊的红色逐渐加深,一直蔓延到耳朵尖,双唇紧张地抿起。

“不,不疼。”他结结巴巴地撒了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虽然这么问很奇怪……但,但是。”青年鼓起勇气,重新对上她的双眼,“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那眼眸里闪着零碎的希冀和期待,在想什么一目了然。

“……”

该相信他吗?

她沉吟不语,思绪在这一刻流转万千。最终,她还是敛去了眼中的敌意,朝青年微微一笑。

“我们……?我们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