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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武的身体确实恢复得很快,短短七天便能拆掉满身的绷带,下床干起活儿来了。

下山的路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他们没法离开,暂时也只能寄宿在史晏清家中,替这个体弱多病的先生多做分担点家务活儿。

每每看到他们俩在家里忙活儿时,史晏清那张并不苍老的脸总是会露出老人家那般欣慰和蔼的笑容看着他们:“看看,年轻就是好啊——”

彼时,余夏正在帮林武拆着绷带,指尖时不时搔刮到肌肤时,身前的人总会浑身一颤,然后发出奇怪的声音,害她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占便宜的事情——但她真的只是在非常普通的、寻常的在拆绷带而已啊!

史晏清出声后,青年的反应更是巨大,僵着脊背不敢抬头,那散落下来的长发垂到了身前,挡住了侧脸,但遮不住发红的耳朵尖。

“抱、抱歉……我有些怕痒……”

姑且就先信了他的这番说辞吧,

本来之前替他上药的一直是史大夫,但在见到余夏展现出有医术功底时他便将一部分的工作交给了她,包括给林武上药这件事……那时的大夫正笑眯眯地朝她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去上药的话说不定能好得更快呢。”

这误会好像越来越深了,但是……罢了,暂时就维持下去吧。

林武身上有非常多疤痕,大小不一,密密麻麻地盘虬在这具健实的身体上,跟这些疤痕比起来,那小小的刀伤和箭伤倒还显得不足为奇。

“这几年我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林武看着自己身上的这么多伤口也觉得很新奇,手指在腰腹上那道最狰狞难看的撕裂伤上细细摩挲,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这么重的伤……那时候我应该快死了吧?”

余夏也不清楚他都经历了什么,但总归不是好事才会造就那副扭曲病态的性子。

她一边上药一边问道:“痛吗?”不知是在问箭上还是那狰狞的伤疤。

“……不痛。”青年垂眸,看着蹲在他身前细细为他上药的少女,她的侧脸宁静又认真,平静如水,从中找不到一丝的心疼或是难过。他顿了顿,又道:“都忘记了,哪里还有什么疼不疼的。”

“如果哪天又想起来的话,估计会疼得死去活来吧。”

“那时候,你还会像这样给我上药吗?”

听到这问话,余夏也抬起了头与他对视,沉默在他们之间扩散开来,溶于鼻尖冰冷的空气,溶于谁人眼里流动的暗潮。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她收回视线,继续集中手上的工作,轻轻道,“但如果……的话,我当然不会丢下你不管。”

她将某个字眼说的含糊不清,如这满室的药味一样,氤氲模糊,但却又无法不让人在意。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余夏在这空隙中替他上好的胸口的箭伤,现在轮到锁骨了。

她坐在青年身侧,低头便是这具半裸的胸膛,嫩红色外翻的的红肉有五公分那么长,差一点点,这道伤口就会落在他的大动脉上——说来也真是世事无常,这伤口是他们捅出来的,结果现在却在给它涂药。

心情复杂。

“……小夏。”青年突然道,用了一个亲昵的称呼。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吐出来还真是不习惯,青年试探道,“史大夫是这样叫你的,我也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她颔首:“……可以。”

只是一个称呼的改变而已,青年却好似得到了莫大的奖励,抿抿唇,暗自偷笑着。

“小夏。”

“嗯?”

“怎么了?”

陷入了工作状态的少女还真的对他的叫唤有问必答,而本人也没意识到似的,一点也没有露出不耐烦或是无奈的神情……这让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只是练习一下,不用每一次都回应的。”

“啊……”余夏这也才意识到自己这小习惯暴露出来了,“抱歉抱歉,习惯了。”

这习惯还是被朝曦苑那群七嘴八舌的小孩们锻炼出来的,孩子们喜欢吸引大人的注意力,明明没什么事,却非要姐姐长姐姐短的在她耳边晃悠,要是不应一声,恐怕得叨念一整天。久而久之,便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她觉得自己以后要是不当医生了,可以去做幼师,抗聒噪技能直接拉满。

“习惯了是指什么习惯了?”说起来,林武这才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甚至连她家里几口人也不知道。

“我家不是开医馆的嘛,时常要接触到很多孩子和老人。”余夏半真半假地说道,“这些孩子老人生了病容易不安,需要人一直守在旁边才安心。医馆忙起来的时候经常照顾不上,便只好用声音大声回复当做陪伴了。”

“原来是这样。”林武仔细想象了那个画面,笑道,“确实是小夏的作风,你一直都那么温柔。”

“温柔……是吗?”余夏放下药棉,从林武嘴里说出来的温柔二字让她有些许的心虚,“药上好了,可以穿上衣服了。”

“哦……哦。”

闲聊就这么被单方面中断,余夏拿着伤药还给史晏清的时候,他正蹲在药柜前清点着药材数量,一大包一大包晒干的药材垒成一座小山,数量惊人。

“先生,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她也在这堆药材包袱前蹲下,史晏清正持着毛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专心致志,却不知道自己头上不知何时粘着一片干桑叶。这让平时游刃有余的史大夫看起来多了一分呆萌,他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时,那片干桑叶还是粘得紧紧的。

“小夏,你们已经上完药了?正好,帮我记录一下这些药材的数量吧。”他苦笑着将毛笔和记事簿递给她,苦笑连连,“我眼睛不太好,须得凑得近才能看清字,每到这种时候总是有心无力。”

“看不清近的东西吗?”余夏问道,稍微凑近了些观察起男人的眼睛,仅从外表看的话没什么问题,瞳孔是清浅的棕色,视线焦距有些涣散,从年龄(外表)上考虑的话……

“先生会不会是近视眼了?”

“近视眼……?也是眼疾的一种吗?”史晏清不太适应有人离得这么近,稍微往后退了退,面色微霞。

“对。”她点头,顺手将粘在男人发上的叶子取下,“就是目不丧明,疾盲,先生也是同样的症状吧?”

“啊……嗯。”对方不知为何有些愣愣的,不过余夏也没太在意:“听闻针灸可以治疗此症,先生可曾试过?”

“不……没有。”史晏清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拂了拂袖子,“虽然我是大夫,但给自己扎针……还不曾有过。”

“先生可是怕疼?”

“呵呵……或许吧。”史晏清站起来,揉了揉僵住的后腰,“那整理药材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去灶屋看看火。”

说完,他像落荒而逃一样急匆匆地离开了屋子。

目送着先生离开,余夏将注意力放回他刚递过来的记事簿上,秀娟的毛笔字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半本,她一行一行仔细对了一遍,认认真真将散落在脚边的药材记下。

记到最后,她却突然发现,这里面的药材里,根本没有“乌灵”这一种。

所以先生他平常到底是怎么煎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