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好先一步回安市准备婚礼，秦立提前三天到陵城，和严兰珍一起过去，秦志国则婚礼前一天再出发。
秦立没带什么东西，就一个背包，严兰珍有一个行李箱。秦立提着行李箱，和严兰珍出门，看到严兰珍很自然地走到马路边伸手拦出租车。
这本该平平无奇的一幕，令秦立颇为感慨。
上一世的严兰珍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严兰珍，对公交车有一股强烈的执念。
无论天多热，或多冷，或下雨，或一趟公交车要等半个小时，都阻止不了她坐公交车的决心。
因为一趟公交车1元或两元，打一次车至少10元起步。
实在要坐车，她也会选三轮车，还会为了1块钱的差价跟师傅扯半天嘴皮子，如果师傅硬要多收这1块，她就宁愿回头去坐公交车。
严兰珍这种骚操作没少整得秦立很崩溃。秦立很多次都想他来付这个车钱得了，严兰珍就不。
曾经，秦立很难理解严兰珍，一天天地为那一两块钱劳心费力，能省下多少钱？
严兰珍上一世还特别喜欢有事没事给秦立发各种拼夕夕砍一刀、帮我助力拿红包之类的玩意儿，秦立经常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还不得不抽空点开严兰珍发来的这些链接。
实则不费多少时间，但三番四次地，秦立难免烦躁。
不过他的烦躁从来不明说，只心里吐槽，然后乖乖照做。
罢了，谁让亲妈就好这口呢。
其实上一世，秦好秦立姐弟俩工作后，秦好每个月都固定给严兰珍转一笔账，秦立也会在节假日给严兰珍发红包，有钱就多发点，穷就少发点。严兰珍又有存款和退休金，总之，她是有条件过个还算舒服的晚年的。
可严兰珍就是始终改不掉对自己抠抠搜搜的毛病。秦立劝了她很多次都没有用。
而这一世，秦立对这方面一句话都没提过，反应过来时才发觉，严兰珍已然活成了另一副模样。
优雅，大气。一般不跟师傅讲价，有时和师傅聊得来，还会让师傅留着那几块钱不用找了。
看起来跟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师傅，一张黝黑的脸笑得像朵花，热情洋溢地连声说谢谢姐，谢得严兰珍红光满面。
无论抠搜还是慷慨，也许她并非天生就是那个样子。她是被生活塑造成了那个样子。
出租车驶向火车站的路上，车子在一处红绿灯停下时，严兰珍忽然抬手指向窗外，对秦立说：“妈妈没跟你说过吧，我以前在这条巷子里被抢劫过。”
秦立：“啊？什么时候？”
严兰珍想了想，笑着摇头，“记不太清了，很多年前了吧，我记得那时你也在陵城——”
秦立的记忆里有什么东西忽然清晰了起来，脱口道：“我小学时来陵城过暑假那一年？那会儿姐在上高中？”
严兰珍：“对，应该就是那年。”
秦立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严兰珍到家后的状态显然很不对，秦立还以为她是工作太累。
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内情。
严兰珍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给秦立复述了当年的经过，说她用一对不值钱的耳环保住了一台新手机，语气里的骄傲与胜券在握，与她那一夜回家时的惊慌与后怕形成鲜明对比。
秦立默默地听着，默默地记在心里。
秦好的婚礼中规中矩，没出什么差错，似乎所有人都很高兴。
婚礼当夜，秦好和小覃在酒店下榻。结婚前，房子已经买了，但离交房少说还有一两年，那之前，秦好住在小覃家。
严兰珍却睡不着，让秦立陪她出去散散步。
秦立感受得到，今天严兰珍的心情很复杂。在婚礼上，她全程笑得很开心，或者说表现得笑得很开心，但秦立了解她亲妈，那是一种社交礼仪式的笑。
看着秦好和小覃结婚，她充其量只能说安心，不能说满意。
她一直认为，秦好如此优秀，理应能拥有更好的人生。
更好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她的设想很简单，也很具体——一个社会地位更高也更富裕的丈夫，以后必定意味着更好的房子，更优越的物质条件，以及给后代更好的教育。
但，秦好和小覃这证一领，人生模板就算是定了。
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小覃的性格，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咸鱼就是咸鱼，她这女婿这辈子怕是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肯定有辛苦日子等着秦好。
可她能怎么办，她尽力了。
她想把全世界最好的给秦好，然而她能力不够。
秦立知道严兰珍心里在想什么，故意不提这茬，思索了一会儿，转而问严兰珍：“妈，你这辈子最忘不掉的男人是谁？”
严兰珍愣了愣，没想到儿子会问她这种问题。
她向来会跟秦好聊很多情感话题，和儿子却极少。
严兰珍还是回答了：“武明。”
她这一生，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应该只有三个。
第一个是秦志国，那是她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冲动。
第二个是武明，那是她一腔孤勇的爱。
第三个是牛望，从去年认识至今，他们的感情很稳定，没什么激情，也没什么冲突，双方都觉得彼此可以搭伙过日子，估计再过段时间，就可以考虑领证了。
秦立看着严兰珍，又问：“浪费了10年青春，你不后悔么？”
严兰珍笑：“怎么能叫浪费呢，男欢女爱是很快乐的事情。小立，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吧？”
秦立一懵。
严兰珍很尊重秦立的隐私，但秦立每次去陵城都会见林新月，纸包不住火，尽管他一个字也没主动提过，严兰珍还是早就看穿了他。
秦立心情复杂，该怎么说，这就是知子莫若母吗？
严兰珍说：“没事的，年纪到了，谈恋爱是很自然的。只不过，妈妈得提醒你，如果负不起责任，一定要慎重，实在要发生关系，记得做好保护措施。要是女方不小心怀孕了，不要想着自己处理，第一时间告诉妈妈。”
秦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