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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中旬,南城大降温的这一天,宋莹新戏终于杀青。同一时间,北地已经开始飘雪。

今年的寒潮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拍摄结束后,匆忙赶去杀青宴露了个脸,宋莹提前离席。

方导没有阻拦,甚至特地叮嘱其他人不要去打扰她。这段时间整个剧组上上下下,都累得够呛,好在终于赶着时间完成了拍摄,甚至还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天收工,方导高兴,给整个剧组都包了红包,热闹驱散寒意。

从小鹿手里接过羽绒服,宋莹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上车前往酒店洗漱卸妆过后,一头扎进被窝,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下午。

除了以前跟导师项目赶论文的时候,在熬了好几个大夜后睡过这么久,再往后,宋莹就算贪睡,也从未睡得这么实在过。

足足二十多个小时,中间愣是醒都没醒过一回。

抻直胳膊伸了个懒腰,宋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缓缓睁开眼。

却在下一刻,隐约看到窗边坐着个人。

剧组跟前的酒店条件有限,窗帘并不完全隔光,所以沙发上的人影完全藏不住。

宋莹一个激灵,腾地一下坐起来,与此同时,窗边沙发上的人影也动了。

“醒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宋莹刚准备开灯的手顿住,自然地划过弧度,对着那道人影张开双臂,“抱~”

刚睡醒,她的声音微哑,随着秦殊的声音响起,分别多日的思念上涌,不自知的拖出仿佛撒娇的软糯尾音。

秦殊上前,仿佛一块橡皮泥,任由她换着姿势抱了好久,软玉温香在怀,两人由坐转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有的没的。

说着说着,宋莹睡意上头,眼瞅着又要睡过去,最后被秦殊拖拽起来。

“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了。”最重要的是,睡了这么久,宋莹还什么都没吃。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带你过去。”秦殊问道。

提起这茬,宋莹的肚子应景的响了起来,她摸摸肚皮,“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饿了。”

来南城之前,她专程做好了攻略,盘点了许多来了之后要吃的美食,结果谁能想得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段时间连着啃了好多天的盒饭,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更别说出去吃什么大餐了。

翻出之前的攻略,瞅来瞅去,考虑到距离问题,她指着其中一家中式私房菜提议,“去这一家吧?他们家的汤评价都蛮高的,再加一份汤包,应该就差不多了,晚上也不敢多吃,太顶的话,不好消化。”

“好,听你的。”

吃饭的地方开车得半个小时,彭文开车,载着两人一起过去,中式园林的装修风格,每一个位子都是小包厢的设计,隐私性极好。

路上宋莹一直在絮絮叨叨讲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片场发生的一些好玩的事,这会儿坐下来,等餐的功夫,她又问起秦殊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其实她心里也有数,无外乎还是cEw和秦氏的那些事,但她万万没想到,在她全身心拍摄,到最后甚至连手机都顾不上摸两把的这段时间内,外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傅家这棵大树,就这么被连根拔起了?”宋莹不敢置信。

北秦南傅,西蒋东黎,华国家底最丰厚,积淀最深厚的四个家族,傅家排在第二,谁能想到,上一次宋莹看到傅家的消息,还是傅玉书和傅玉棋兄弟俩闹掰,傅玉婳身份被曝光那次。

这才过去了多久?

小半个月的功夫,就快进到傅家彻底倒台,傅氏集团被收购,傅鸿远及一大批相关人员入狱,就连傅玉书都在警局里走了好几遭,堪称几十年也难遇一次的大地震。

“到底是怎么回事?”宋莹忍不住追问,自己这才断网不到半个月吧?外面仿佛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世界,南城也不再是曾经的南城。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之前秦殊电话里的暗示:南城要乱了。

原来竟是这么个乱法——

中央巡视组扫黑除恶反腐倡廉的飓风吹到了南城,手里掌握着整个南城的黑色产业链及权色、权财交易、偷漏税、走私等等一系列的证据,包括整整一集装箱的账本和相关照片,外带30多个G的电子资料,这还不算相关录音、视频等音像资料。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南城的地头蛇傅家。这些证据几乎以挖老底的方式,从傅家的发家史到这些年来的扩张发展,事无巨细的做出了盘点,每一处指正都有充分的佐证证据,就算再怎么巧舌如簧,在如山铁证面前,也没有反驳的可能。

大老虎尚且如此,剩下的其他牵扯其中的人自然也躲不过,无一例外,在板上钉钉的证据面前,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

事发之后,不少人想要出国避险,谁曾想,所有的港口、机场等等外出渠道皆被封锁,此外还有特警实枪荷弹巡守,有强行闯关意图通过私人航船出海的,还没离港,直接被军方将船只击落,猛灌了一肚子水之后,被救援队的人捞了上来。

南城之变,堪称扫黑除恶以来,最迅猛快捷的一次。

不快也不行。

证据链太足了,且没有任何伪造的痕迹,越验证,便越觉得触目惊心,到最后,直接惊动高层,中央巡视组调查员组建了百余人的团队,另拨出三支特警队伍和一支特种兵共计三百余人,一起以突击空降的方式入驻南城,打了南城一个措手不及。

宋莹不是事件的亲历者。

但作为一个旁观者,此刻听来依旧觉得触目惊心。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这种大手笔,绝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

她说的是那些数量惊人的证据。

“傅家是何等身份,能到今天这样的地位,不可能事事不擦屁股,能拿到这么多证据的,一定是傅家内部的人,而且绝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做不到这种程度——不,不对,哪怕是傅家高层,也无法做到如此详实。更何况还有除了傅家之外的其他势力,甚至涉及官场……”

宋莹喃喃梳理,蓦地,她脑海中闪过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情理上说不过去,逻辑上却完美符合的人选可能:

“……这事,不会是傅玉书自己做的吧?”

如果是傅玉书,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作为如今的傅家家主,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傅家的一切?作为南城的霸主,其他家族无不与傅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举一动无不在傅玉书的掌控之中,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这一切?

秦殊的答复验证了宋莹的猜测,“的确是傅玉书自己举报的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玉书的动机,是这一连串事件中最大的bug和疑惑。要不是因为那天电话里,傅玉婳已然表示放弃复仇,宋莹差点都要以为这是她的手笔。

经此一事,傅家算是彻底垮了,如果说之前傅家是南城不可逾越的高山,那么此时此刻,地裂成缝,高山嵌于深谷,彻底万劫不复,变成人人都可踩脚扔垃圾的沟壑。

傅玉书除非疯了才会这么做。

可这么完美以及超大体量的证据,绝不是一时疯癫才能拿出来的。

“之前傅玉书将傅玉棋踢出傅家,又对外宣布玉婳和傅家没有关系,还在网上放出消息说傅家对玉婳这些年的苛待与冷遇,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早就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那么做,只是为了把傅玉棋和玉婳一起摘出去。”

话到最后,宋莹几乎已经自行梳理出其中的逻辑链。更进一步笃定了傅玉书的心态。只是她还是不明白,“傅玉书和傅家有仇吗?”

既得利益者放弃利益,甚至还放弃自己,和这些人同归于尽,小说都不敢这么写,那可不是普通家财,是堪称华国第二富的泼天富贵。

等宋莹感慨完,秦殊这才道,“还记得上次你遇袭那晚么?”

宋莹当然记得。

这件事过去才没多久,当时她和傅玉婳一起被带到警局,秦殊更是连夜赶来,当时他还和傅玉书站在警局院墙旁边的大树下,聊了一个多小时。

宋莹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俩人有什么好说的。

“傅玉书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我。”

“计划?”宋莹一愣,很快意识到什么,“你是说,那时候他就告诉你他要这么做?你们当时才第一次见面吧?他跟你说这个?”

宋莹觉得有点离谱,以傅玉书那样步步为营的聪明人,怎么可能会如此轻率地向一个陌生人交底。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符合逻辑的,”秦殊倒是明白傅玉书的顾虑,“他需要我的帮助。更确切的说,是秦家的帮助。南城没有人值得他信任,也没有人敢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普通人也无法提供他需要的助力,但秦家可以,我可以。”

傅玉书手里的证据至关重要,有很多东西为了引起中央巡视组的重视和信任,都必须提供原件。直接从南城送出去,目标太大,路上也难保不会出现什么难以把控的事。尤其出了南城,到了其他地盘,傅玉书对这些东西就很难把控,一旦走漏风声,傅玉书的安全都是小事,那些屁股不干净的人趁机跑路,才是他最担心的事。

所以傅玉书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

直到那晚,秦殊突然来到南城。

秦殊对宋莹的感情,傅玉书早有耳闻,再加上亲眼见证了宋莹和傅玉婳的关系,以及他已经知道,秦殊正参与调查十几年前的那桩医药安全案,还因为综艺《热爱》的原因,加入了反间谍调查组。

没有比秦殊更合适的人了。

秦家和傅家早就明争暗斗多年,近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但秦家势必不想看到傅家独大,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傅玉书笃定秦殊不会拒绝,甚至还会把这些证据全须全尾的送到调查组手中。

而他想要在傅家轰然倒塌的情况下,护着傅玉婳和傅玉棋不被波及,也只有秦家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这其实是一场交换。”宋莹明白了,“但我还是不懂,傅玉书为什么要自掘坟墓。”

“因为,她的母亲程琳,死在傅鸿远手中。”秦殊揭开只有他一人知晓的真相,“程琳嫁到傅家之后没多久,就发现了傅鸿远在通过非法手段牟取暴利,她劝阻无果后,搜集证据想要举报傅鸿远,却被监察部门将证据送到了傅鸿远面前,后来一度经历软禁,患上了抑郁症。”

那时候,傅玉棋还小,很多事情都记不住清楚,但傅玉书却一个细节都没有忘。

他亲眼目睹了父亲被激怒后,数次家暴母亲的画面,而每次受伤越重,母亲想要毁灭傅家的恨意与执念便越深,而这种执念,在她对着长子又哭又笑不断絮叨强调的过程中,逐渐成为深埋在傅玉书心底的执念。

程琳之死成为压倒傅玉书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宋莹此前并不知道,傅玉书还有这么一段经历,那个人人艳羡的傅家家主,原来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从不曾为自己活过。

“傅玉书他……也蛮可怜的。”宋莹心情有些沉重,“他现在怎么样?还有玉婳,她……知道南城出事了吗?”

“巡视组和军方空降之后,很多人都和你一样,怀疑到了傅玉书头上,那些亡命之徒逼急了,才不管他什么身份,这小半个月,傅玉书遇到的大大小小的袭击,两只手加一起都数不过来。不过好在有军方的人在,蒋修沅带了一队人专门负责傅玉书的安全,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秦殊很少服什么人。

但这一次,傅玉书破釜沉舟的魄力,以及凭借一己之力,将深埋在南城地下数年的盘虬朽根彻底拔起的决心,却让秦殊彻底对他刮目相看。

“玉婳呢?”宋莹问道,“傅玉书花费那么大的功夫,在当年就将玉婳踢出局,后来又宣布玉婳和傅家没有血缘关系,巡查组那边怎么看待这件事?”

“傅小姐是唯一一个从这次南城事变中全身而退的人。诚如你所言,傅家属她最干净,所以这事对她影响不大,甚至网上的一些评论,网友们也更多是在替她庆幸。不得不说,傅玉书这一点做得很漂亮,竟然从当年认下杀人,送傅玉婳出国开始,就已经以身为子,开始布局。”

秦殊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傅玉棋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以往行事嚣张,就算傅玉书刻意管教限制,他还是卷入不少涉黑事件,恶名在外。但好在傅玉书一直没有让他碰傅家的生意,所以顶多是将他以前欺善霸恶那些事串起来,判几年牢狱,罪不至死。”

“那,傅玉书自己呢?”